“那么,先生可知何人擅使此毒?”
“这却是不知。”
药王想了想,忽然又说:“不过,此物既来自西土,用它的应是跟西土有关之人。”
“当今四方纷乱,戎州偏安一隅,怕是少有人与西土往来吧?”李昧问。
“的确不多。”药王道。
“那么,先生知道都是些什么人?”
“西土相距万里,迢迢难至,除有仇池商贾跋涉往返,据我所知,便只得些异方僧侣。”药王锁着双眉说,“然寻常商贾恐无此能耐,而那些传播西土佛教的僧侣虽能获得七彩曼珠,却并不擅于炼化淬取之道,未必精通制毒施毒之术。你却又说那用毒之人不仅认识你,而且还收服了竹精、女屠两位魔头。这样的人,绝不会是泛泛之辈。说起来,满足上述条件,勉强倒有一位。”
“是谁?”
“白庙寺三香除女。”
“那位比丘尼?”李昧马上摆了摆手,“不,那白羽妇人绝非行戒之人。”
“是啊,刚才你讲述经过时,我也全神贯注在听。这也是我不敢肯定的原因。不过,白庙寺乃盛都唯一被允许存在的佛教修行之所,常有西土僧侣到访。而三香除女受戒之前,早年曾师从鹤鸣山千乘道长,精通丹药炼制之术,可谓修集两教之所长,正合条件。”
“除了西土人,便没人会用此毒?”
“别说会用,别的地方就连见都难见。”
“那你又是如何识得此毒?”
“若非先师留下的《百草药解》中有详细记载,我岂能得知。”
“噢,原来有个好师傅果然事半功倍。”
药王翻了李昧一个白眼,“哼,彼此彼此。”
李昧忍住笑,又道:“我还是认为,那晚与我交手的妇人,绝不是那位三香除女。”
“是啊,三香除女六根清净,与世无争。无凭无据,我也只是瞎猜一通而已。”
药王说着掸了掸衣袖,伸手揉搓盘坐的双腿。
“你说得对,那位比丘尼不太可能去干这种事。天下之大,能者众多。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人精于此道,只是我们尚不知道罢了。”他边搓膝盖边说。
“除了白庙寺这位三香除女,当真再无可疑之人?”
“据我所知,没有了。”药王转头看了李昧一眼,“总不至于怀疑是我吧,对不对?”
“你要能变成个女的,倒有可能。”李昧说。
“我要变成女的,这模样可没人受得了。”药王继续揉搓着膝盖说。
到了晚间,为款待来宾,那些药工——显然也是猎人——已去打来一头獐子,两只野鸡,在木屋前的空地上生火架起来烤。
或许是用过什么特殊药料,这顿烤肉鲜美无比,丙儿一时大快朵颐,吃了还直嗦指头。
用过烤肉,李昧跟药王回到室内煮茶,继续探讨生命的真谛。
药王既通医理,又是清修颐养之人,懂的自然多。尤其在本体修炼,灵元交汇方面,也算当世首屈一指的大家。
李昧当年与他相识,便是在道术上有一段交流机缘。
“你走的是尘修之路,正该好好借助阴阳之便,善行合体之术,方能证得大道。”药王说。
李昧淡淡一笑,“还是想宣扬你那套阴阳双修之论?”
“那本是最合天道,最能天人合一的修炼之途,何须宣扬。”
“可这有违清净之本意。”
“你是尘修嘛,管那许多作甚。”说完,药王哈哈大笑。
见药王高兴,李昧趁机道:“实不相瞒,这次不请自来,除了想要验明毒物来源,查明赵使遇袭真相,其实还有些事情,想请药王相助。”
药王收起笑容,白了李昧一眼,“哼,就知道你大老远来一趟,不会那么简单。”
李昧连忙满脸堆笑,道:“这不是机会难得嘛。”
“说吧,还有啥麻烦事。”
“对你来说,其实这事也不算多么麻烦。”李昧立马动之以情,“是这样,跟我一起那位叫青伶的小丫头,是一位朋友托付与我,让我代为照看的。不瞒你说,这青伶实为女鬼之身,被我朋友好心收留。这帮人帮到底,所以我想再求你一枚鹿还丹,给那小丫头服用。”
听了这番话,药王并未立即作出回应,而是认真将李昧打量了一番,然后略有不满地问:“李公子以为,老头我除了会炼丹熬药,别的什么都不会?”
“此话怎讲?”李昧笑问。
“得了吧,你那侍女的身份我早就看出来了。不过,别跟我装模作样,她却根本不需要我的鹿还丹。”
说到这里,药王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接着道:“不知是李公子想故意隐瞒,还是欺我人老眼花。这小鬼丫头于你,恐怕并非普通侍女那么简单吧。”
李昧一脸无辜,“她就是一名普通侍女,我哪有隐瞒。”
“当真?”药王放缓语调,“我虽没什么见识,但也知道,一个练成修本护体术的鬼灵,怎么说也是鲤鱼跳过了龙门,会心甘情愿给人做侍女?”
“你是说,她练成了修本护体术?那你为何却能识破她的鬼灵身份?”
“对,我想问你的也是这个。因为她若要不想让我识破,绝非什么难事。”
“你意思是说,她明明有修本护体术傍身,却故意不用?”
“我本以为这是你的意思。”
“你还看出了什么?”
“习练修本护体术少则十年,多则半个甲子也未必能成。除了耗时费日,修炼此法还须长期服用一味药材加以辅助方可。而这种药材刚好有个特性,那就是长期服用便会在身上留下无法抹去的印记——豆荚形朱砂痣。且这颗痣多会出现在眉心位置,难以遮掩。不过,因时下女孩子多有眉心点痣的习惯,所以很容易混淆。”
“可这依然瞒不过你的眼睛。”
“你在考我?”老头忽然佯作一副生气的样子,“是不是在考我?”
“哪能呢。”李昧坚决否认,“纯属被你一语点醒。”
“哼。没错,服用那种药而形成的朱砂跟为了好看点上去的稍有不同,却也相差无几,除非十分了解绝难区分。”说着,药王开始解释其中分别,“药物所致,其痣边缘光滑,没有余晕,其形上尖下圆,更似水滴,而点上去的无论如何也会晕染一些。”
听了药王的解释,李昧沉默半晌,然后转过头,将目光望向屋外。
过了好一阵,他才回过头,目光闪烁地看向红鼻子老头。
“最后,我还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