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后来,直到那人走后,老师将他叫到书房托付这件事时,洪宝忍不住问起,才得知那人看似不显老态,可三十年前第一次跟老师见面时,人家就已经是那副样子。
那人竟然比老师还年长。
对洪宝来说,这是个不大不小的打击。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老师已是这世上最有神通,最了不起的人了。
那人最终到底跟老师说了些什么要紧的话,洪宝并没能听见。但那人走后,老师却像是受到了极大困惑,一个人在书房里转来转去,徘徊了许久。
直到最后,把他叫了进去。
“去,去找你堂兄,如今他正辅佐徐留公的三子兴兵作乱。”老师出言怪异,不同往日,“你帮我带封信去,劝他们停下这无谓的战争。因为一场更大的灾难即将来临。”
“戎州大地上的百姓不能再自相残杀,戎州老幼不能沉沦苦海。人不自救,必遭天谴。”老师的话越说越古怪。
但洪宝看得出来,老师的忧虑是发自由衷的。
老师始终没说那人是谁,洪宝也没敢问。
凭什么他以为自己三言两语,或是靠着一封信,就能说动霹天军放下叛旗,归降朝廷?洪宝对此甚感不解。好几次,他差点都想拆开那封信来看看老师写了些什么。
但那信封上烤着火漆,压着封印。
这当然倒不是防着自己的意思,而是为了向对方表明态度,表明此信真伪。
如此慎重,一定是有着某个不为人知的重要原因。
洪宝也不敢有负所托。
他仔细研究了好几条路线,这才选择了走酆城。这里是他的老家,这里有他熟悉的东西。而且他想亲眼看看战后的酆城,以加深对自己堂兄选择的事业,加深对霹天军的了解。
从阿碧嘴里,他依稀听到一些说法。不过她的讲述没头没脑,完全找不到正题。
“你想知道关于叛军的事?”一开始,她对此十分惊讶,“噢,明白了,亲爱的。你是担心自己的身世,担心受到牵连,对不对?放心啦,”阿碧十分义气地说,“我才不会告诉别人你是谁,不会告诉任何人关于你的事。对此你完全不用担心。”
然后,阿碧便开始介绍她所了解的霹天军,“有人说,那些叛军全是由入了魔道的妖人组成,其中就包括无明殿那些无面修士。据说他们连小孩都吃。”她飞快地翻动嘴唇说,“可也有人说他们是来解救百姓的,要让酆城百姓从此免除赋税,免除徭役,过上从没有过的好日子。”
“你看,叫人信什么好呢?”她又翻着白眼,一脸不屑,“所以,根本没法相信任何说法。”
洪宝承认,至少在这点上,这姑娘颇有头脑。
别轻易相信任何未经证实的说法。
洪宝又给自己倒了杯酒,问:“这些话,都是来这里的客人讲的吧?”
“才不是。”阿碧马上否认,“那阵子,你都不知道,秀莲坊可没有客人敢来。”
“为什么?”
“这里出了个大人物,你不知道吗?”
“秀莲坊?出了大人物?”这倒让洪宝有些好奇。
“是啊。咱们秀莲坊的头牌花魁,竟然是朝廷的人。听说还是国师弟子呢。唉,早知道,当初跟她多多来往就好了。”
“那个很会弹琴的?”
那位花魁来酆城时,洪宝早就已经去了阆州,关于她的事听说过一些,但不是很详实。
于是阿碧便将“头牌花魁”如何变成间谍,又如何从间谍变成朝廷密使,以及后来她又是如何将据称是晋谍的秀莲坊老板抓入大牢的事,绘声绘色给洪宝讲了。
“还真是个智勇双全的侠女。”洪宝听了之后故意打趣道。
“侠女?”阿碧一脸意外,“这里的姐妹们可没人这么看。”
“那你们又是如何看待这位曾经的姐妹?”洪宝好奇地问。
“实话告诉你,这里没人喜欢她。”阿碧摇摇头,“大家私下里说,她就是个害人精。”
“对,害人精。”洪宝笑道,“后来呢?就是现在,现在大家怎么谈论那件事?”
“现在?早就不谈了。事情都过去了。”
过去了?南边还在打仗呢。洪宝继续给自己斟酒,心里一片惘然。
“现在客人来这里只谈风流韵事,谁还会讲那些。”阿碧继续说,“还有人说我生得好,说以前怎么没发现,竟然一点也不比那只会弹琴的女人逊色。告诉你,现在我的客人多得不得了,绝不比当初那女人在这里时差。我想,大概是这院子风水好。”
洪宝虽然没见过那位名声在外的姑娘,但坚信说这话的人要么是骗子,要么瞎了眼。
除了尖尖的,还算有些可爱的下巴,阿碧没什么长得出众之处。
那些嫖客可没我这癖好。
洪宝认真打量着这位曾令自己痴迷多年,如今已经不再纯情的姑娘。
他们大概只对你的奶子,还有两腿之间感兴趣。
“你到底还赎不赎我?”过了会儿,阿碧又开始撒娇,“现在有这念头的可不止你一个。好多人排着队等我回复呢。”
“真的假的?”洪宝笑了笑,“我看你在这里不也挺好?”
“讨厌。”阿碧轻轻捶了洪宝一拳,随即朝他怀里依偎,“人家总不能一辈子在这里干下去。”
“那你等着,我这就去弄钱。”像以往一样,洪宝抬手捏向阿碧那可爱的尖下巴。
但还没摸到,他的手便已中途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