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已入了深处,四处杨柳依依,繁花似锦,黛玉坐在秋千上,望着那一池碧清的溪水,不发一言。
然而神思却不同于形容一般静默,她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着,昨晚杨柳信上的那一句话。
为什么呢?黛玉迷惑了,难道,一直以来,自己都是以小人之心度她君子之腹?
昨日晚间,黛玉与湘云等回到潇湘馆,雪雁便立刻迎上前来,交与黛玉一个细小竹筒,里面是黛玉今日出门后不久杨柳让信鸽送来的一封信。
黛玉等不及坐下,连忙拆了信,打开一看,白纸上只有寥寥数语,写道是:已验过,无毒,能保康健。
黛玉拿着信,心内顿然五味杂陈,是该高兴么?高兴她们并未有害人之心?还是该抑郁呢?抑郁自己分不清善恶,错看了她们?她不知道,只觉得自己心中,更是纷扰不清了。
湘云也过来看了黛玉手里的信,不以为然说道:“我看过许多传记,书上的坏人总是异常谨慎,等他想害之人放松了警惕,才痛下毒手。林姐姐,你莫要上了当了。”
雪雁也在一旁点头附和:“是啊,姑娘,咱们别上当。”
紫鹃看了看黛玉,又看了看几上摆着的那重新被带回的燕窝,只觉那燕窝变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黛玉将手中的信揉成一团,顿了顿又将它展开,撕碎了,方一扬手,雪片一般的纸沫飘飘扬扬落入角落的废纸篓内。
紫鹃迟疑道:“姑娘,这燕窝——”
“收起来吧。”黛玉说完这话,觉得身心仍是疲惫不堪。
紫鹃点点头,拿起燕窝出去了。雪雁看了看黛玉,说道:“姑娘,那赵大夫开的药还剩最后一剂,我已熬好了,现端来给姑娘喝么?”
黛玉点头允了,雪雁便也退了出去。湘云说道:“说起来,这赵公子的医术的确高明呢,也未诊脉,便能开出这样见效的药方儿来。我看姐姐的咳嗽已好得差不多了,今儿都没见你咳过呢。”
黛玉微微一笑,道:“我这样的小病,对他来说,不足为奇的。”
湘云又道:“虽是小病,却也是折腾人得很。且这病因,也是蹊跷。林姐姐,我还是怀疑——”
黛玉朝她摆了摆手,摇头道:“什么也别说了,都过去了。”
此时雪雁端来了一碗药,黛玉接过一口喝下,苦涩涩的。
黛玉喝了药,犹自坐着出神,却不知何时面前石桌上已停落了一只雪白的鸽子。那白鸽十分乖巧,停在桌上,也不走,只“咕咕”地叫了几声。
黛玉听到叫声,方返过神来,瞧见那鸽子腿上的竹筒,知道又是有信来了,正欲起身过去,雪雁已从厨房里跑了出来,一把将那鸽子捉住,一面解下它腿上的竹筒子,一面对黛玉说道:“姑娘坐着罢,我拿给姑娘。”
湘云也从屋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本兵法,又问黛玉道:“又有消息来了么?”
黛玉点点头,打开竹筒拿出信笺,一看内容,原来是上回让赵公子配的药,已配好了。
为了保险起见,杨柳并未让信鸽一并送了药过来,黛玉便派了墨霜去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墨霜返回,手里多了一个小巧的黑色药盒。
墨霜把药盒交与黛玉,黛玉接过一看,只见那药盒盒盖与盒子之间的缝隙均用蜡封得严严实实。黛玉让紫鹃去拿来一把小刀,将那蜡细细挑了,稍一用力,打开盒盖,里面赫然有一颗珍珠大小的赤色药丸,正静静嵌在那里。
湘云呆立了一会,无意间瞥见那盒盖里头顶部有一片白色,便要了过去看,看了一眼又递与黛玉瞧看,道:“林姐姐,你看这个,好像是字条儿。”
黛玉一看,果真那盒盖里粘了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小字条儿,于是连忙轻轻将它撕下,展开了,只见上面有几行小字,写着:“此药于三更时用温水服下,第二日一早将全身发热,手背及手臂上则起一层密集红疹,然此类只是些障眼法,实则无大碍,过几日可解,勿担心。”
字迹刚劲有力,应是赵明轩的笔迹。黛玉心下稍安,看完信,如上回一样将信毁了,便坐了下来,又看了几眼手里的药盒子,心想着:这赵明轩真是个奇才,这样的药竟也能配得出来。若真有效验,那么,事情便会变得简单许多了。
湘云坐到黛玉身旁,说道:“真的管用么?”又对着那药丸左瞧右看,终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黛玉朝她一笑,说道:“试试便知了。”思虑一番,便让雪雁去找臻儿过来,只以雪雁的名义,随便编个由头。
雪雁领命去了。小丫头机灵得很,出去不一会儿,便又回来进了屋,后头跟着个个头差不多的秀气小丫头,便是臻儿。
紫鹃墨雪等先出去了,屋里只有黛玉湘云,面对着臻儿。臻儿已知是黛玉找自己,虽不知具体为何事,却隐约知道应是为了菱姑娘,于是朝二位行了礼,静候黛玉吩咐。
黛玉上回和臻儿有过一谈,也大致明白这丫头是靠得住的,香菱懦弱,这件事还得有个忠心又亲近的人在身边帮忙,难得有臻儿这丫头,倒也像是命中注定。
黛玉对臻儿说道:“我叫你来,是信得过你。我知你也希望菱姑娘好,如今我有一个法子,你可愿意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