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把她家的收拾一顿,晚上自然就拉着新永不让出来了。”
“哼,坏事都让我干,无缘无故找人家麻烦,对我有啥好处?”
开泰从炕边裤兜里摸出一百块:“这总够了吧。”
新泰老婆接过钱笑嘻嘻地穿好衣服走到家门口,一束光打在脸上,仔细一看正是新泰。
“这是上哪挣钱去了?”
“你不是想要新永的地?人都回来不出去了,我不得抓点紧?”
“哦?快进屋,我给你倒茶喝。”
新泰老婆昂着头走进屋,新泰抓着头冲着炕边撞,嘴里怒骂:“你简直比茅厕还臭,大晚上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走哪去了?”
新泰老婆抱着头吱哩哇呀的乱叫,又一脚踢在肚子上,巴掌扇在脸上。
新泰老婆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开始哀求:“娃还在热面的屋里呢,看在孩子的面上不要打了。”
新泰半蹲下捏起老婆的脸:“你这种东西一点好脸色都不能给,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
欲望是一种吸引,也是一种磁场,不免又是一番发泄。
“去,把炕续上,不然半夜该冷了。”
新泰老婆抹掉脸上混合的血泪蹲在炕门口觉得十分委屈,明明很多都是他让她去的,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她觉得这辈子活的太无辜太可怜,越想越气竟然哭出了声,新泰出来拉进屋怒斥:“你干什么,想把孩子吵醒?”
“嫌我脏,明明很多都是你让我去的?”
“结婚之前,你跟你们村的都是我让你去的?你们家拿村里人的东西不还回去也是我让的?你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新泰老婆怔在那里,久久没有回过神,直到新泰哎了一声她才说:“你瞧不起我,干嘛要娶我?”
“因为便宜外加没问清楚。”
裹着寒夜萧瑟,新永抱着常恒进了家门:“赶紧换个尿布吧。”
家玲接过常恒倒热水擦洗擦爽身粉换裤子。
新永却脱下脏掉的裤子准备上炕,家玲厉声:“你不嫌骚啊。”
“你事真多。”
常恒紧紧的抓着家玲的衣服,家玲注意到孩子的反常,正视着常恒:“怎么啦。”
常恒受过惊吓的眼睛像听到了救赎一样哭出了声,家玲疑惑的问新永:“娃咋了?”
新永不敢说实话,只说不知道。
家玲感到有团火在往上冒,提高声音:“你把孩子带出去的,你说不知道?”
只好不停的拍常恒的背,直到慢慢睡去,每过几分钟还是不停痉挛。
家玲抱着孩子坐在炕上忧心忡忡,第二次打盹时被鼾声惊醒,飞起一脚踹醒,面露凶相低声咆哮:“滚到别的屋!”
长夜像乱风中的巨轮一样,始终不能尽快靠岸,直到常恒又一次痉挛,家玲浮肿着脸慢慢睁开眼,发现天亮了。
不及细思,穿好衣服,给常恒套上刚做好的新棉袄,她以为常恒是被冻的,走到徒大夫门口发现徒大夫还没来,只好先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继续打盹,漫长的等待在操心和打盹中不停切换,直到徒大夫摇了摇家玲的肩膀,家玲忙起身叫了声阿姨。
“你啥时候来的,这才八点半。”
“不知道,我看着天亮了就来了,你快看看娃。”
徒大夫伸手摸了摸家玲身上衣服有些发潮,冰凉。
接过孩子看了一眼打开门:“嗯,看脸色没啥大事,你先去里屋睡会儿吧,孩子交给我。”
甩甩胳膊,毫不见外放开被子沉沉睡去。
徒大夫用手戳了戳常恒的脸:“你说你又咋了,你看把你妈吓得,脸都吓白了。”
把常恒放在配药桌上量血压,摸脉搏轻触鼻尖:“你呀,还是有些贫血,得给你打一针。”
常恒好像听懂了,竟皱起眉头做出了要哭的架势。
“呦,你听懂了?”
黑色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好像要笑又好像要哭。
诊所里的人慢慢多了起来,徒大夫一边抱着常恒一边给病人看病,来看病的女人们无不羡慕躺在床上憨睡的家玲。
直到中午家玲才懵晕睁开眼听见有人说话:“哎,看人常新永的媳妇命好,能遇上徒大夫这么愿意给帮忙的,咱就不行了,连自己的亲妈都靠不住。”
胡乱理了下头发,叠好被子,带着不好意思从徒大夫手里赶紧接过常恒,徒大夫另一只手搭在刚抱过常恒的肩膀上捏了捏,对家玲笑了笑。
家玲把常恒放到床上拿起笤帚把徒大夫的药铺打扫了,等人们都走后,家玲赶忙问:“老是不停抽筋。”
“是被什么东西惊吓了。”
“阿姨我不怕你笑话,新永每晚都抱着孩子上老大家看电视,不知道昨晚看的什么,回来就这样,我问他,他说啥都没。”
徒大夫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心疼地看着。
“要是不严重的话我就回去,严重的话给开点药吧。”
“娃还小,能不吃药就不吃药,本身月子里你的奶水就没营养,孩子有些贫血,回去晚上就别让带出门,休息三天慢慢会缓过来。”
“好,那我先回去。”
“吃了再去吧,你早上没给做饭,回去又要吵架,吃了再去。”
家玲没说话也没挪脚,徒大夫从抽屉里取出两块钱:“到隔壁买点菜,面我带了。”
家玲接过钱把常恒放在床上。
吃过饭回到家。
新永正在烟熏火燎的做饭,看到家玲回来:“大清早起来就看不见人影,跑哪里去了?打算把我饿死吗?”
家玲从心里感谢徒大夫,抱着常恒进了侧屋,新永追过来:“我问你话呢。”
家玲走出门拉着新永站到院子:“你声音再大点,把邻居都吵出来,让看着。”
“你出门也要说一声。”新永蔫下来说
“不是你把娃抱出去受了惊吓,我能大清早就出去吗?”
新永自知理亏低头进了厨房,不一会新永端着碗吃面条。
“你就给你一个人做了饭?”
新永两眼散发着真诚:“你这个点回来肯定吃过了嘛。”
世人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原本就并非同林鸟,又何必心怀期待呢?家玲只觉得孤零零的,心里平静极了,回头望着常恒,开始给自己打气,她想:“没事的,为了孩子忍忍就过去了。”
新永刚洗过碗开泰来了,两人聊过几句一起走了,晚上饭点仍旧没有回来,家玲抱着常恒在侧屋的炕上缝棉袄,常恒围在家玲的身边一会学悟空想单脚站立,一会学八戒捏鼻子把手放在耳朵上,家玲这一刻觉得都是值得的。
正缅怀着心酸,房顶的瓦片传来清脆的撞击声,家玲忙抱起常恒站在院里,瓦片随着石块和砖头一起滚落。
一块石头滚到家玲的脚下,家玲心一惊,忙护着孩子的头,砸下来的石头和砖块更多了,慢慢地又少了。
紧接着传来新泰老婆尖细的咒骂声:“婊子,没人要的货,赖在新永家,还不赶紧抱着你的野种滚出去。”
新泰老婆一边骂一边教身边的两个孩子一起骂,又是一阵石头砖块,一块砖终于不负新泰老婆所望,砸穿了房顶掉在了炕上,正好掉在了家玲刚坐过的地方。
眼睛浮上血海一片,浑身都在不自知的发抖。
她和自己说:“不要害怕,不要害怕,要保护好孩子。”
可行为却已经怕的连步都不敢走,家玲躲在柴房,墙外安静下来了,她才蹑手蹑脚的进侧屋,关上灯。
还没站稳又开始了,抱着孩子又躲在大门的方向,常恒突然开始哭,家玲忙捂上常恒的嘴,腿一边发抖,一边求孩子:“常恒,不要哭不要哭,你最乖。”
年幼的常恒听懂了,伸开双手抱着家玲把脸贴在家玲的胸口,家玲咬着牙眼泪一滴又一滴渗进了脚下的土里。
院里飞进来的石块和砖头安铺满了一层,墙外的新泰女儿说:“妈,我扔不动了,我胳膊疼。”
“吃干饭的,这点活你就胳膊疼。”
“妈,我也胳膊疼。”新泰儿子也附和说
“既然胳膊疼,那咱们早点回去睡觉吧。”
家玲还是不敢动,很久很久,眼睛已经适应了黑夜,完全看得清脚下的路。
她站起身,发现腿麻了,抱着常恒走进侧屋,满目疮痍。
她想抱着常恒去中屋睡觉,却发现,中屋被锁了,而钥匙在新永那里。
只能回侧屋,一抬头,漫天星河灌入眼帘。
今夜以天为被,暖这无人疼惜举步维艰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