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刈城一役失利,东南已撑不了多久,属下冒昧,还望殿下早做准备!”
“禁军死伤殆尽,连唐小将军也不知所踪……”
“闫信郡王那边的人马,只够堪堪维持住西南边疆的秩序,孙括如今兵分两路日夜突击,东南西南都出现沦陷之势。”
天阴沉着,似隐隐蕴着一场风暴,阜河处的连营主帐内,众人接连汇报着战况,营帐内外皆忙乱不堪。
“北疆的援兵还未赶到吗?”苏寒玄冷着脸问道。
下首的幕僚罕见的顾左右而言他:“原本失了秦厦那三十万大军,孙括不应会再这般急战,但……”
幕僚支支吾吾着不敢说下去,旁边的陈通政便替了他开口直言:
“焚烧分封书籍之事敲打了多地作乱的儒生,而朝堂之内,当初也只差一步便可暗中剿灭孙括在皇城的势力,只要皇城朝堂一稳,控制北方、压制北方部分诸侯便不成问题。可是,陛下偏偏在关键时刻张扬现身破坏了皇城的局,又执意跑来明銮池赴会,导致朝中无主震慑压制北方……各地的焚书又被中断,再而衰三而竭,半数诸侯之地人人自危早已不再,反而是趁势加入了孙括阵营,现下北方反叛之声此起彼伏,所以。”
“所以,北疆的援军被牵制住了,是吗?”苏寒玄接过话来。
众将领幕僚相互对望一眼,其中统管接洽北疆的亲卫将领轻声道:“不仅是被牵制,他们陷入了与诸侯死战的困境,而原本驻守在北疆的军队也半数都不知所踪。”
云起时走到苏寒玄身侧,试着劝慰一二:
“一夜间不知所踪,着实诡异,属下原本预备查明了再禀报殿下,但这几日战事愈发吃紧,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起时,我们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了。”
苏寒玄说完,主帐内众人纷纷沉默下来,是啊,已经没有退路了。
低迷的寂静持续了一阵,苏寒玄眸色黯淡闪过,片刻后,他拎起长剑,“……既退无可退,我华序国祚绵延至今,皇室储君,何惧至死方休?”
青年话语中带着最后的决绝,了无生机,却也满含杀意。
众人望着他的背影,没有再开口规劝什么。
江山易主之际,终是皇族自己的战役。
朝弦城外,胤军临境,大军金盔铁甲延绵数里,层层密密似与阴云笼罩的天穹相交,乌压压的让人喘不过气。
大军之后的高台之上,孙括稳坐席间,与臣服于胤军的诸侯饮酒笑谈。
孙氏家族中的几位子侄亦参与其中,见朝弦城外苏寒玄亲自率太子亲卫迎战,不乏有好战者跃跃欲试。
“叔父,不……主君,苏寒玄既然亲自迎战,那我方可也要派子侄与他一试?”一位年轻的孙氏子弟笑着请示。
孙括面色无喜无忧,稳如泰山,摆手道:“苏室已是穷途末路,太子守江山还算他们有几分傲骨,但我胤军手下强将无数,大势将展,何必自降身份与亡国之辈同战?”
他语气毫无怜悯,望着满身伤痕血肉飞溅的太子亲卫,孙括眼前闪现过当初抛家舍幼,随自己守护华序边疆,战死于胤都十城的将士。
昔年皇帝无能,任朝中庸闲纨臣酒肉江山,枉死多少血战的边关兵众,而今易地而处,终也轮到他们皇族自己亲历一番苦难滋味。
孙括盯着前方战斗渐疾,心中绽开释然之意。
到底,没有辜负那些追随他的战士。
他将一杯烈酒在案前浇开,算是告慰昔日战死边关守卫疆土的同袍,罪魁将死,大仇得报。
狂风肆虐着远处飒飒枝叶,连远离战场的山间都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
朝弦城外厮杀无止无休,日沉西山,暮色降临,天空中的阴翳越发厚重,暗紫色的雷电乍收乍现,不时映亮云层下的满目疮痍。
苏寒玄盔甲之下的白衣被染的鲜红,身姿却屹立不倒,太子亲卫们强撑着一口气,皆不肯将手中刀枪放下,硬要与胤军一战到底。
就在他们展开新一轮激战之时,身后死守至今的城门却从内打开了。
太子亲卫们猛然回身,见城门从内被开,如遭当头一棒,纷纷不知所措。
苏寒玄目色猩红,“谁开的城门!怎么回事!”
而对面遇此情形,胤军士气瞬间高涨,兵众一波接一波地冲击敌阵,杀得兴头大盛,蜂拥而上即将突破城门前的苏室防线。
孙括在高台处望见此景,疑惑问询:“谁派人开的城门?何时城内埋伏了我们的人?”
席上众人摇头,皆不明就里。
“莫非是秦厦胄王爷的人?”诸侯们窃窃私语,与身边之人低声讨论起来。
“胄王前日夜里便带人乘船返回了秦厦,再者,秦厦两王的势力也渗透不进朝弦城内,这毕竟是苏室太子的据点。”有了解境况的将领解释道。
众人注意力被转移不过片刻的功夫,再回过神,却发现城门外只剩下太子亲卫,而不见了苏寒玄的踪影。
“那太子去哪了?!”
“死了?不会啊,也不见有胤军拿他的头颅上来请功啊……”
城南外的战场纷乱嘈杂,而城北最高处的行宫之内。
两名影卫扶着几近昏迷的苏寒玄在宫殿内的软榻上坐下,满怀歉意的哀叹:
“殿下不要怨怪陛下,陛下继位之时,华序早如风中残烛,苟延朝夕罢了,他独自面对华序数不清的沉疴痼疾,所求不过国祚延续下去……”
苏寒玄撑着意识维持清醒,喘息着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怨他什么?”
影卫们并未直面他的问话,只自顾讲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