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中，一辆马车向咸水镇驶来，马车之中，坐着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和一个依偎在他怀里的小男孩，男孩脸上白白净净，脸颊圆滚滚的，看着不过十岁左右。

“爹！还有多久才能到啊，我饿了。”男孩撒娇道。

“快了，快了！你先吃两个馍馍垫巴垫巴，等你进了天光府，你想吃什么爹都给你买。”商人从包袱里拿出两个馍馍，哄道。

“我不想吃馍馍了，我想吃红烧狮子头。”男孩推开馍馍，嘴撅得能挂三瓶油。

“买！”

“还有八宝鸭。”

“买！”

“还有烧鸡。”

“买！”

周世俊掀开车帘，外面是一片田野，清晨露重，水湿气扑而而来，睡在他腿上的儿子瑟缩了一下，他又赶紧放下，将盖在儿子身上的衣服搂紧了些。

他是咸清镇的米商，前些日子从来往的客人口中听说了一嘴修仙宗门天光府的事情，后来一打听，就在隔壁咸水镇，每年六月初开府招收弟子，于是他便带着自己的孩子匆匆赶来。

足足三日奔波，咸水镇终于不足百里，也不知道，同为大秦三贫的三兄弟，咸水镇怎么就翻了身，引得仙人驻脚呢？

儿子，安心睡吧！一觉醒来，就到了咸水镇！你就有机会成为仙人，以后就不是咱们讨好别人，而是别人来讨好我们了。

周世俊的大手有节奏地拍打着儿子的肩膀。

父子二人皆是凡人，自然不可能注意到，在他们头顶的上空，一道剑光疾驰而过，更不可能想到，剑光之上站了一个人，而这个远在天上的人物，还将他们的谈话听了个明明白白。

“天光府，未曾听闻。”剑上的女子心想。

她的相貌清丽，只不过身上穿着道袍，头上盘着男子髻，用一根木簪别着，显着几分俊朗后生的味道。

她脚下的飞剑宽不过二寸，飞行途中剑风凌凌，寻常人怕是连眼都睁不开，而她竟稳如泰山，只是蛾眉微蹙，神思远虑，嘴里喃喃道：“咸水镇、天光府，再往东便是东海海域，群州之北，师姐，你到底要前往何处？难道真如父亲所说，你已入魔？”

飞剑骤然加速，如同白昼流星划过，落向咸水镇。

……

咸水镇西郊的一座破庙里，住着十数个乞丐，石佛象手拈兰指，历经风雨，眼窝之下留下了两道泪痕，俯视众生的眼神变得悲悯，目光之下，五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并排睡稻草之上，还有两个抱做一团。

“包子，馒头，烧饼，烧鸡，醒醒！起来了！要出发了。”睡在最外侧邻近门边的乞儿鸡腿年岁最大，蓦地惊醒，一一摇醒其他几人。

此时天色蒙蒙，清晨尚有几分寒气，被摇醒的几名乞儿都迷瞪着眼，拖沓着不想起。

“包子哥！快起来！”馒头年岁最小，却是第一个起身的，他揉了揉眼睛，努力摇晃睡在他旁边的包子哥，今天是天光府开府招收弟子的日子，别人都可以不去，但包子哥却一定要去，因为包子哥是他们口唯一有灵根，有可能成为仙人的人。

虽然俱是蓬头垢面，被唤作包子的乞儿面上却可见几分清秀，闭着的眼皮微微颤抖。

“包子！快起来洗把脸，别装睡了，你怕什么！有我们陪你一起去！”鸡腿推开庙门，让清晨的冷风伴随着虫鸣一起吹进来，助醒。

包子睁开眼，怯怯说道：“鸡腿哥，可是我又不想修仙，我舍不得你们。”

“蠢东西！”鸡腿忍不住敲了下包子的脑袋。

“你知道仙人多有钱吗？等你成为了仙人，想吃什么都能吃到吐。舍不得的时候就想想、馒头、烧饼、烧鸡他们，你要明白你不只是为你自己修仙，也是为了我们。还是说你决定一成为仙人就跟我们断绝来往了？”鸡腿眉心拧成一字，假装凶狠质问道。

“不！我不会忘记你们的，鸡腿哥，你别这么说。”包子急道。

一旁的馒头则是紧紧抱住包子的手臂，他是包子哥捡回来的，故而跟他最为亲近。

“大早上的做什么白日梦呢！把人都吵醒了。”从佛像后面走出一个打着呵欠柱着拐杖的老乞丐，言语讥讽道：“就你们还想成仙？不如多跪几个时辰，多讨几个铜板孝敬你大爷我。”

“老乞丐，你才是在做白日梦！”鸡腿反怼道：“包子有灵根，一定会成为仙人的，迟早有一天他会把我们从这里接出去。”

……

近几日，一股人流向咸水镇涌来，天蒙蒙亮时，讨生活的人们早已经支起了小摊，做起了生意。

“刚出炉的炊饼，香得勒！”

“看一看，瞧一瞧罗。”

“白白嫩嫩，香香甜甜的豆腐脑！”

西街的孙大娘豆腐铺子前面摆着六张方桌，一张方桌四张长凳，其中边角的一张桌子边上坐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是个豆丁大小的孩子，一双灰色的眼睛没有瞳仁，凳子旁斜放着一根木棍，旁的人食客都下意识地避着他坐。

孙大娘心善，一碗豆腐脑满满当当，多到快要溢出来，连上面撒的糖都瞧着比别人多些。“孩子！多吃点。”

“谢谢孙大娘。”田仲光将糖搅拌均匀后，低头嘴搭在碗边，像是水牛吸水一般暴风吸入，发出“哧噜噜”的声响，一晌后，舔舔嘴唇，露出餍足的笑容。

生而为人，有豆腐脑吃，总算有点子乐趣。

吃过早饭，田仲光行走在西街，途中木棍作拐杖，到处指指点点，不少人看到他奇特的眼睛，会下意识地避开他，这种特殊感觉还不赖，当然如果他真是瞎子，就另当别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