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鸟失亲,没了方向,南徙时一股脑儿飞过了头,力竭便从天上栽了下来,是我来雷州时在路边捡到它的。索性请教同路的镖师,学着熬鹰。它还小,经不住我不住熬它便从了。入教后圣女让我平日里看管鸽房,我想再养它些时日,等伤好了也能传信,索性就一直养在身旁。今日算好了,没飞来赶人,估计它也能看出胡大哥不是什么坏人。”
胡往之也听出了阿梓言语中借物喻己的无奈,转过话头:“之前我问的问题,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吗?”
阿梓却是反问道:“胡大哥,万民教行事如何你也见到了,现在对你而言,问这个还有意义吗?”
“有,如今柳大叔虽已不在人世,但我得履行诺言。林纾他还在白鹿城等你,不论你如何打算,我也得把事情问清楚。如此再见他时,至少还能有脸开口说话。”
话虽 如此,但胡往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脱身。何况,这里还有他的杀父仇人。
“事情也很简单——那日我欲轻生,侥幸受圣女姐姐搭救,起初只是自愿追随,服侍左右以还恩情。但从越州一路南下,一路所见所闻,也知晓了我教这‘为万民立命’的愿景后便立誓入了教。”
“那宇文舞有没有说过她借用你的身份......”
“我知道,从被救回来的那天,圣女姐姐就与我交托了她的谋划,而且我做好了再次面对你的准备。”
此等行事作风有些出乎了胡往之的意料,也确实天衣无缝。
若在以往,他只会认为宇文舞这位圣女对于人心的把控十分到位,但今日自己也已见过她的言行举止,对此亦有所改观。
“这么说你是没打算离开万民教了?柳大叔的仇怎么办?林纾......”
胡往之越说,阿梓的脸色也越难看。
“爹爹遇害,现在回去我也只是孤家寡人,眼下除了这里,已经没有了我的容身之所。爹爹的仇不劳胡大哥你费心,林纾哥哥还年轻,我不想用自己的仇恨将他拴住。与他要说的话,我已经写好了书信,若是有机会还要劳烦胡大哥替我转交与他。”
“罢了,你自己既有打算,也无需我一个外人置喙。”
看着阿梓将信封递来,胡往之沉默良久之后还是将其收下,自顾自地斟上一杯酒,“你到雷州比我早,可否与我说说,现在万民教里是什么情况?”
阿梓苦笑道:“我入教时间也没多久,胡大哥方才何不问圣女姐姐?”
“因为你刚入教,牵涉不深。旁观诸事即使不知其缘由细节,但大局上肯定比那位已经身在局中的宇文圣女看得清。也不用担心说错话,她自己知道,我初来乍到信你更信过她。让我今夜在此留宿,为的就是借你之口与我说明万民教中的情况。”
“好吧,确实是圣女姐姐的作风。”
对于宇文舞的性子,阿梓更了解,自然也是认同胡往之的说法,“但说实话,对于教中很多事情,我都还没接触过,很多事情也只是知道个大概而已。”
“无妨,知道多少就说多少。”
“眼下教中教徒众多,光是这间鸽房收发的信件就遍布整个岭南道。各地的人事我都有了解,不过知道的也不多。但在总舵雷州,真正说话管用的人只有右护法和圣女姐姐二人。
教主隐居,我未曾见得,只听说已有半年未曾现身,日常是由圣女姐姐来替他传达指示处理教务。
而左护法常年在外,身份比起教主更为神秘。而右护法统领「红巾卫」,为教中整训武备,虽然无法直接对教务提出意见,但他往往是执行教务的人。所以......”
胡往之心下一惊:“岭南四十五州都有「红巾卫」?”
“嗯,不过眼下岭南道节度使躲在广州府,那里的教众被打压的厉害,基本都退了出来。而安南都护府有边军驻扎,教主严令,不许当地的教众闹事。”
“人数呢?”
“各州几百到几千不等吧。这个我也不清楚,像雷州总舵里在册的红巾卫就有五千左右。”
听着这话胡往之心中暗暗啧舌,就照阿梓这个说法,这万民教常驻武备人员少说也有近五万人,已经和寻常道府能调遣的军队人数接近。
若是还能动员一番,再加之北边近些年边疆动荡,一旦起事朝廷定是难以驰援。
难怪仇娄才有如此自信,急着想要复辟。
而那位教主如今急着找自己的原因,他心里也有了个大概。
于是他又问道:“那今天见到的裴匡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位客卿大人,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他是岭南道节度使之子,因为信奉我教教义,多次入教未果。直到今年起事时为教中立了大功,才破格入教安排了客卿这么一个虚职,眼下暂时安排在了右护法手下做事。”
虚职?就今天这阵仗看着是一点也不像。
裴匡这样一位节度使之子,如今帮着民间教派造自己老子的反,而且他老子一个堂堂岭南道节度使还拿他没办法。
就是放在说书话本里也是够离谱的剧情了。
胡往之长出了口气叹道:“看来和那位教主见面,可得好好盘道盘道,不然天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凌云阁。估计那位圣女现在还没睡,麻烦阿梓妹子跑一趟,就说我明天就去见教主。”
“好呀,圣女姐姐一定会很开心的。”
见着阿梓飞奔出去,鹰架上的海东青也兴奋地咯咯叫,两只爪子不断蹦跶,似是与自己的主人同乐。
心事了却一半,胡往之也起了玩心,将桌上的盘筷收拾好后,特地去厨房剐了片生肉递给那海东青。
它却小心翼翼试探了一番才张开玉喙将肉叼走,掉了个头屁股朝着自己。
“啧,怎么跟你主人一个样!”
胡往之轻声笑骂了一句,伸手弹了弹那鹰的小脑袋,连忙抽回手指。
见其没啥反应,索性就上床开始闭目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