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开始缓慢滑行。
窗外的高楼大厦越来越多。
老爸老妈兴奋起来。
塔吊,裸露的钢筋混凝土,熙攘人群,宽广的马路,路边高大乔木,这就是儿子未来四年生活的广州。
热火朝天,朝气蓬勃。
古老的城市焕发青春,需要四面八方的建设者。
火车站前广场,人多得不得了。
随人流出,一时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
两个中年妇女拦住爸爸,两个拦住妈妈。
“老乡,不认识路吧!这是广州地图。”
爸爸接过地图,打开看一眼:“多少钱?”
“一百。”
“这么贵?”欲送回地图。
“看了地图就要给钱。”
“没有这个道理。”
几个壮汉围上来,亮出匕首:“没有这个道理?和我手里的家伙讲道理吧!”
老爸掏出一百元。
壮汉抢过钱:“地图涨价了,一千。”
两位妇女不停拉扯着妈妈手里的行李:“走,走,跟我们住宿去。”
耀武屈辱呆立,不知该如何。
妈妈一声尖叫,声音撕裂广场沉闷空气:“抢劫啊,我们送儿子到华南农业大学读书,凭什么抢我们的东西。我们来华南农业大学读书,凭什么抢我们的钱。”
不远处跑来几位带着红袖章的学生。
红袖章上面印着华南农业大学学生会。
为首的一位大喝:“你们滚开。我们学校的新生。”
拿匕首大汉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打搅。”
把钱塞回爸爸手里,地图也不要,匆忙消失。
“叔叔阿姨小师弟,辛苦了。”师兄们帮忙拿着行李接到校车上。
哗,雄伟壮观的校门,比龙岩一中还要大。
校名是伟人手书,遒劲大器。
显眼位置拉满横幅彩旗。
几位师兄帮忙拿着行李到校内招待所。
进了房,爸爸迫不及待脱了裤子。
拆线取钱。塑料袋上都有汗水。
爸爸的汗水。
服务员指点了银行的位置。
哗,真大,学校里面居然有银行邮局。
高大的霸王椰,笔直挺立,第一次见。
这里一个湖,那里一个湖,湖面亭亭玉立的荷花,第一次见。
到处是花草,彩蝶翩翩,蜜蜂纷飞,第一次见。
既有笔直的林荫大道又有曲径通幽,第一次见。
路上没有纸屑树叶沙石,如此干净,第一次见。
到处是野生魔芋,叶子像箩筐那么大,第一次见。
骄傲自豪满胸。
存完钱,到校门口饭店吃大餐。
两菜一汤:鱼香茄瓜煲,青椒肉丝,鱼头豆腐汤。
茄子软烂,入口即化。更要命的是,没见一丁点鱼,却咸鱼香味满口,绝!第一次吃。
鱼头还能拿来煮汤?鱼汤居然是白色,牛奶一样。绝!第一次吃。
青椒肉丝,挚爱。
大口扒饭,津津有味。
“吃慢点,一点吃相没有。”妈妈温柔的批评。
自从拿到录取通知书,她就变了一个人。
“吃饭不要吧唧做响。注意社交礼仪。”
爸爸温和提醒。
一概点头,慢慢吃。
“广州的菜实在太贵,这么一点肉,花去半个月工资。”妈妈抱怨。
“大都市,人有钱。人工地皮都贵。”爸爸叹口气。
“以后我也是广州人,赚多多钱寄回家。”
“好孩子。”妈妈摸摸我的头,眼里泛着泪花。
“好,有志气。”爸爸点起一根烟。
“又抽烟,臭死。”妈妈横他一眼。
“说实话,事情多,没留意你的成绩,能考到重点很意外。选择到广州读书,爸爸心里是赞同的。广州思想开放,束缚少,可以尽情施展抱负。第一次来广州,这里没有一点人脉资源。儿子,以后的路,靠你自己了。”
妈妈流下两滴泪,赶紧拭去。
下午,三人提着行李走进宿舍。一位男生戴着耳机躺床上听歌。
耀武赶紧打招呼:“同学你好,我是姜耀武,请问您的称呼。”
“赖皮。”
“好的。谢谢。”
找到自己床位,他和妈妈收拾起来。
爸爸和赖皮同学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晚上,在饭店里吃了三人此生在广州的最后一顿晚餐。
具体细节,耀武已经没有印象。
一切随风而逝。
第二天早上,爸妈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
趁妈妈上洗手间,爸爸偷偷塞给他两包进口烟,三个五,贵。
悄声说:“儿啊,大学就是社会,要注意打关系抓人脉。办事需要烟酒开路,记住啊!”
“大了,要独立。这两个铁拳头,该给你。爷爷用的。没有危及生命不能用。广州乱,出去就带上。”
无所谓的点点头。
卫生间里传来妈妈的哽咽。
送上公交车,挥手告别。
奇怪,连泪花都没有。
望着远去车影,第一个反应就是:自由了。我自由了。不是自由几天,而是半年。不,应该是,人生从此自由了。
第二个舍友闷声进来,中等身材健硕,眉骨突出,尼安德特人的血统。
自我介绍广西融水人,苗族。
一听广西,顺口就问:“太平天国后裔?”
“你怎么知道?”
“老营盘根据地!深山,祖上肯定穷,烧炭必然。烧炭工是天王基本力量。”
“哈哈,历史分数不低吧!我们家还有很多大刀长矛。”
耀武:“刀刃是否透出隐隐血光?”
赖皮:“锋利不?有屠龙刀那么利?扛一把出来,咱们打天下。”
很有意思,舍友们的脑洞很大。
“全生锈,树枝都砍不动。”贾通璇笑。
“放假去你家磨刀。定叫屠龙刀恢复光芒。”赖皮的浓密眉毛一跳一跳。
“有没有剑,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有,有刀就有剑。”
“不一定,有的帮派只喜欢刀。”
“也是!金刀门。”
气氛热烈。
“大家好!我叫德宏。很开心见到你们。”一嘴广东腔,脸青黄,嘴唇黄黑。
“我,赖皮,梅州客家。”
“我,贾通璇,广西苗族。”
“我,姜耀武,福建闽西客家。”
“我是汕头,佳基靓。”
很精彩的地方口头禅,尽管听不懂,大家还是善意微笑。
找到床位,打开行李箱,拿出一套茶具:“热水瓶里有开水吧!”
“有。”
三个白瓷小杯满上淡黄茶水。
“同学们,喝茶。”
“你不铺床?”
“三个杯四个人不够。”
“喝饱茶再铺床。客人先喝,下一轮我喝。”
有点烫,分两次喝完。
洗净,满上,自己留一杯:“这两杯,谁喝谁拿。”
拿出一包红双喜:“抽烟。”
通璇赖皮摆摆手。
耀武迟疑一会:“没抽过烟,学学。”拿了一根。
哒一声,火苗跳出,叼烟的嘴凑过去。
“吸气,吸气才能点着。”
吸一口,呛鼻咳嗽,泪花绽放。舍友们笑。
他的脸一红:“抽烟都不容易啊!烟酒开路,是要学学。”
老爸的话用上。
德宏:“很有道理。再加一个字。烟酒茶开路。我们潮汕,没有这三样,交不到朋友”
赖皮喝口茶:“茶叶多了,苦。”
“浓茶待客,也是潮汕习惯。”
“不喝了,晚上睡不着。”赖皮躺回床上,戴耳机听歌。
走到哪里都可以听歌,多爽。
白色小茶杯在他手里转圈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