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坦白这变化新增于先祖受击之后,我们猜测这或许是某种圣典所赋予的防卫机制。”
“好,所以你唤这么多人来这里就为鉴赏这‘先祖’的裸体?不,你没那么无聊,那堆箱子里放的是什么?圣岩?你不是想拿奇迹喊回这睡死的玩意吧?我怕她睁开眼倒会最先宰了我们这群大饱眼福的流氓啊,老头。”
“就目前的力量而言,先祖的沉眠暂不可逆。此行是为她体内的圣典。”
“圣典?在哪?”
“她的心脏。”
小林举臂穿入她的胸腔,果然握到坚硬的实物,那些光沙似有意识般主动消散,现出隐匿其间的棕绿色封皮。可不论如何发力都无法撼动这巍然如山的圣典,他终是服输:“计划是什么?”
“据王室呈递的典籍记载,充足的本源有激活圣典并将之借用的可能。”
“胡扯,那他们早干嘛去了?”
“他们当然尝试过,只是未曾成功。”
“你有病?他们这堆亲儿孙都喊不醒的祖宗,我们这群梁人来能有屁用?”
“你不必焦躁。正因为没有血缘,你们可以抛却尊重与敬畏,用尽你们想象去使用本源,做出一切能与不能的尝试——”
无需提醒,小林再次接触光沙,但今次是携本源出手。瞬息的沉寂后,那些本在指间闪耀的光芒扑面而来,把猝不及防的冒犯者吞噬。他忽然看见无边的蔚蓝,更感到冰冷浸没全身且将体温抽走,唯有在坠入这海洋更深处之前奋力挣扎,却只得堕落于永无止境的深沉,直至消失殆尽。
本源耗尽的时刻,小林摆脱溺亡的幻觉,走出那金色的光芒重见无声的精灵先祖,却彷如钢针穿颅,潦草的表情扭现极致痛苦:“妈的——”
“你们带他去休息吧,哦,代我叮嘱,告诉他记得听完再行动,”冷笑着的葛瑞昂走近窗口眺望圣都的风景,借网调令那些远在瑟兰的人,“明天有新一批圣岩运入,务必清查,杜绝任何克扣。”
他关闭网,微张的金瞳将些许迷茫投射至不复往昔的黑金道路,掠过道路上混乱不堪的人群。
圣都的一部分居民在奔走中抗议、抗议驻军拒绝提供生活物资的回应;一部分或跪于家中或跪于街头,祈祷帝皇使者的慷慨再度降临;更有甚者忏悔罪行、承认信仰的不纯,期望恩典会在宽恕后赐予;极少数有先见者则紧闭房门,以免囤积的食粮给不余几多米面的笨蛋哄抢一空。
某间阿尔曾光顾的酒馆亦如此反锁大门,门前更摔满半碎的酒瓶,摆出最萧条的破败来欺瞒寻求帮助者和失控的抗议者。而这间酒馆的主人正灌着红酒啃牛肋骨,听本该在对街餐厅的老板吹捧出不定的惊悸:“桑登,多亏你提醒,否则我只能同那些人去抢砸了…”
“没什么,大家都是特罗伦人…嗝,我是说,起码我们是有脑子会听话的好人,不是吗?”
“唉,你别揶揄我了,如果知道事情会弄成今天这样,我早该想办法搬去格威兰,再不济到博萨——”
“老兄,相信我,跑到哪都是这副光景。使者大人迟早会垂怜全世界,最多在时间上有先后的区别,嗝。”
“好,好,我相信你。老弟,少喝几瓶吧,别太浪费——”
“浪费?不会,你看看,”桑登撑直身扶住墙走,开启一间间的包厢,显摆着寒气里诱人的果蔬肉菜以及药品和罐头,“我们肯定能撑过去的,事情不会太久…嗯,我猜猜…两年?不可能,一年?不可能…半年、哈哈哈,也不、不可能!老兄,实话告诉你吧,很快、很快,三个月、不,一个月,一周!就一周!有没有兴趣打赌?谁输了,谁负责下厨!哈哈哈!”
“好吧好吧,快关门,别把库藏弄坏了!打赌倒不必,我认输、我认输,厨房由我负责,但是老弟,你是怎么猜到事态进展的?我记得在使者大人的回应终止前,你就找我说过——”
“其实,嗝,咳、咳、呕、呕——”
“帝皇在上,桑登,你喝得太多了。来,饮杯热水吧。”
“老兄,谢谢了。其实,是他们讲、讲给我。是在、是在家餐馆,是我去过的餐馆、我去过。”
“唉,你是真喝多了,别说了,休息吧。”
“听、听我说啊!你、你听过吧?前些年圣环广场的事情?”
“你是说那次给帝皇使者亲自——”
“是、是了,就是那次、那次我就在场,我是去帮他们烧广场上的朝晟人——”
“帝皇在上!桑登,你在说什么?若给帝皇使者听到,你会——”
“别怕啊,假、假如他还在观察我们,我早死、不、不,是变成那些人蛆啦!所以老兄,你也来一杯吧,真没事的…”
“桑登,你把我说糊涂了,你是想说那次事件的暴徒——”
“暴徒?不、不…他们是聪明人、真的是聪明人…我告诉你的消息都是他们通知的…本来给人蛆吓破胆的我已不想管这些事,但他们又来找我,允诺不会麻烦我直接干活、给他们集会的地方腾空后望风就好…我答应下来,偶尔、偶尔也去听他们探讨使者的事,听他们说、说什么的、社会?哲学?反正、反正是圣职者和老学者争执的屁话,还有个辩论不过的老头指责那年轻圣职者只知道搅屎!可好玩了…嗯,其他的、其他的我搞不懂…但我听得明白,他们是想、想说…说帝皇使者是、是、是个、是个、是个心性幼稚、低能、有智力缺陷、没、没同理、同理心的、还会、会受骗、明显、明显在受、受人引导的、引导的小、小鬼头!哈哈,干他妈的小鬼头!小鬼头…你信吗?信吗?我知道你不相信,没人会相信的,对吧?能凭空造物、要粮给粮、要油给油、心情好了会扔辆以前圣恩者才配坐的新车到门前的帝皇使者、杀、杀了几十万、上百万人的帝皇使者,是、是他妈的没毛小鬼!嘻嘻…哈哈哈哈…幸好、幸好我相信、相信了,我相信了…相信了…”
趴着酒桌的桑登喉中的嘟囔渐渐给沉重的鼾声盖过。盯着他的餐馆老板面色已然惨白,趔趄着拿来张毛毯扔上这醉汉的身,自己则裹住棉被躺在酒瓶间,呼吸得非常小心,甚至不敢敞开口鼻吭气,呢喃着微不可闻的恐惧:“帝皇在上…帝皇在上…有圣职者参与那年的暴动?他们在想做什么?为什么不告诉人们真相、警告帝国的子民当心使者…不、不,他们不会的,说得对,没有人会相信、没有人会相信…没有人…”
“没有人…没有人…”桑登滴落涎水的嘴同样说着梦话,“没有人…聪明人…聪明人…聪明人…”
聪明?
正在教愁学算术的阿尔忍不住看向身边的茉亚,竖瞳如孤星之夜,闪烁着一点渺小却夺目的光,那光交缠于黑暗,其名为复杂:
茉亚,你真的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