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少女拉住他,强行按他在洗漱台前坐好,替他绑好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在他的苦笑中晃着头拨弄如墨的秀发:“艾姐姐,为什么又是这种…女生的辫子啊…”
“可爱,好看,”少女将下巴搭上男孩的头顶,拿金色的竖瞳瞧定镜子里那红蓝的双眸,让男孩乖乖接受这好意,“第三十一款发型,成功。小武,我们出发。”
无需多言,男孩随少女乘车到达市中心的广场,见到那熟悉的方尖碑样的对称高塔,以及高塔上播报新闻的巨幕彩屏。得益于清闲的周末,高塔下那些提供饮食娱乐的商铺满是人流,拥堵到令个头仍不拔尖的男孩看不清方向,只能跟着少年少女的步伐从高高的大人间挤过去。
与忙着拉刘刕打靶玩游戏的李依依不同,喝着冰饮的小武跟小艾,正仰望巨幕,且听那广播如何洪亮:
“晨曦的新工业区落成典礼于葛瑞昂大使的主持下顺利完成…瑟兰的议会衷心感谢朝晟提供的帮助…后续会有…旅居格威兰的学者林思行将于近日归国…据报导,他从事的研究有重大突破…”
“你们俩啊,出来也不乐呵乐呵,别真学成呆瓜了,”甩开堂妹的刘刕拿着冰水跑来,扭开瓶盖一饮而尽,冲走夏日的酷热,“啊?艾姐,你别瞅我,我是说小武、小武。小武,听哥哥的啦,大好的年纪就该找乐子,是不是啊?”
“不准教坏小武。”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代替小武作出了回答,是精灵少女在说话,而她的金色竖瞳瞥来又转走,刺得少年在烈日下打了个哆嗦。
怕他俩生出不愉快的小武连忙赔笑:“呃,刘哥哥,艾姐姐是想说…那个,我们还是看新闻、看新闻吧。”
少年倒不恼火,只是扔去水瓶扶额拧腰:“别操心啦,哥哥又不是不懂艾学姐的意思…嗯,话说这是在放什么?哦,晨曦城啊,我去过。小武啊,听哥哥说,有机会可要到那里走一趟,那儿的树是真的通天啊…哈,对了,还能看见和你艾姐姐一样的冷脸小可爱啊,哈哈哈。”
巨幕里的晨曦高耸入云,镜头下的巨木足以遮天,让俯视这棕绿之木城的男孩忽然失神。渐渐的,男孩在棕绿间看到那些仰望的生命,看到震撼与崇拜、看到惊恐与绝望,却不知他们缘何如此。
幻觉,又是幻觉,好久未见的幻觉。
甩醒神的小武想继续听新闻,注意力却给少年的感叹吸引过去:“连岁月都无法带走的奇景啊…蔚为壮观,那什么帝皇…如果是真的,真不晓得会是个什么玩意…”
“帝皇?”
男孩刚眨起好奇的眼睛,少女的声已飘入他的耳中:“神圣帝皇,中洲人、格威兰人、博萨人、瑟兰精灵信奉的神明。”
“啊?你俩不信的吗?”少年抠着后脑勺摇头晃脑,“你俩不都是…嗯,长在…嗯,怎么,你们爸妈、呃呸呸呸,叔叔阿姨他们也不信?”
“不信。”二人的回答出奇统一。
“好,当我没说,”少年擦去汗,打着哈欠坐到男孩身边,看向与他种族不同的少女,“刚才说中洲…嗯,过去的帝国啊。那里不是有伟大又可怕的某人坐镇吗?是叫…前行之地来着,我记得。还什么前行者…玄乎的叫法,管他的。小武、艾姐,你们看着吧,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前行者,而到那时,我就去看看伟大的无秋先生是不是真如书里说的那样长有百八十个脑袋。”
“没有这种傻书。”少女的竖瞳又瞥来,只是今次有那么些无可奈何。
小武倒是想起两年前读过的那本传记,小声嘟囔:“前行之地…帝国?我记得…嗯,是的,那本书有写过,说战争英雄…赵无秋…在帝国的首都圣城还是圣都附近设立的军事组织?应该是吧…”
可叼着冰棍回来的李依依甩起塑料袋中断他的思绪:“在聊什么梦话呢,来,分了吧!今天我请客,小武,来,多吃两根解暑呀。你,三刀,拿一根冻冻猪脑就行。”
男孩的思绪随啃在口中的冰冷飘散为一片白茫,白茫的颜色渐为深黄,深黄的沙上走着掩在斗篷里的人。那人叼着黄铜烟斗,左手引火,右手握着黑冷的钢刺,脸上是斜贯的疤。
“唔…”被幻觉困住的小武拍拍头,专心含着冰棒品尝,说起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心里话,“又是…要再去一趟…”
“好啦,三刀,别拖拉了,跟他妈…呸,别像个娘们一样拖拉!”嚼碎冰棍的李依依挺胸傲立,勾起手指挑衅堂哥,“来啊,这次小武和学姐都在,就让他们看看你是怎么给老娘压在地上锤脸的吧!”
“啊,又来了…”男孩起身指向不远处的拳馆,朝身旁的少女微笑,“艾姐姐,我们就去看看吧。”
“好。”少女牵着他的手,跟住火药味十足的两人往拳馆走去。
不多时,穿着护具的刘刕将同样套着护具的堂妹压在海绵垫上,更有心腾出手请旁观的少女拍照:“艾姐,麻烦啦…喂,服了没有?都第几次了,心里还没点数…看你这怂样,别想着当兵了,拾掇正经点,省得成了男人婆还嫁不出去祸害家里。”
“你妈…你混蛋!”李依依咬牙狠瞪自己的堂哥,却让他掰得告饶,“行行行!老娘错了!哥,饶了我吧!我错了!我服了…啊呀,痛啊!”
“两个笨蛋。小武,站到他们旁边,准备——好。”
金发的少女轻按相机快门,将即将结束中学三年级生活的朋友们冲洗成永不褪色的照片。
而这就是病床上的少年想拿回的记忆。
斜疤贯脸的老人将相片交给少年,看那对眼瞳闪烁的异色,却找不到惊慌与焦急,只见到疑惑和怀恋,便轻抚下巴上的短须,让沙哑的嗓音化进和蔼里:“你好,武,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这三年前的相片。哪怕昏迷三月有余,你仍挂记相片上的朋友——好孩子,你是好孩子,比那时的我好太多。”
“你…”眉眼已有些青涩意味的少年抱着膝坐在病床上,对陌生的精瘦老人生出分惧意,“你是…”
引火的白烟让少年收声。
老人吸一口烟斗吐出浓雾,望穿少年的目光不知投向何处的远方:“孩子,我有太多称呼。竹…班布先生…前行统领…常青武神…嗯,哈,帝皇使者啊…不过,我喜欢别人唤我的本名…梁人的姓名。”
少年轻咳几声,扇走烟雾后干咽着喉咙,挤出轻微的疑问:“请问,老爷爷,你是?”
“赵无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