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骂人这块还得看老手,嘴里都不带脏字啊,我自愧不如。稍后再聊,先问问今个这孩子是想拿什么来糊弄我的肚子。”
刚打开房门,他就听到格威兰的纪录片特有的配音腔调。而少年正挽长辫,视线紧随电视里的画面,待听闻锁门声,才察觉归来的老人,忙离座相迎:“啊,老师回来了?好,菜品备齐了。我先去厨房忙了,老师好好休息吧!”
“嗯?这才中午啊,弄些便餐就好,”面对摇头晃脑的少年,他是哭笑不得,“怎么?莫非现在就着手晚餐?麻烦的菜色可免了吧,等晚上再忙活。”
“不麻烦,下午饭不能吃的太迟,”小武抱起塑料袋走向厨房,滑上门,拧开龙头洗菜,“老师先用牛奶和饼干解馋吧,好好休息,午休午睡身体好,醒来能有美味享。”
他笑得开怀,抱着脑勺躺上床,也开始观望电视里的纪录片,只看那无垠的白茫便晓得拍摄于何方。
想起躲在风雪里的女儿,他这苍老的父亲不免自嘲:“愁,你恨爸爸?爸爸理解你,因为…我亦不能原谅所犯的错。在那里陪他们,也好,终归是母亲的母亲…终归能说上话,可你要明白一言不发的代价…明白他们罪有应得,明白他们身不由己…可惜生命本是难以自窥的可怜儿,又岂能体谅他人所想…”
打开抽烟机的少年,是听不到老人的呢喃,先把洗净的牛肉与洋葱放进高压锅开煮,又忙着控好油温将削了皮的土豆、胡萝卜与洋葱炸好,接着给豌豆与打好十字花刀的蘑菇焯完水,再拿面粉放入融热的黄油细心旋搅,搅成面糊后倒入香芹、洋葱、尖椒与大蒜末煸炒,给高压锅放气,将煮开的牛肉汤加入其中,调好香料盐糖,再捞起牛肉,看肥瘦相间的晶莹粉嫩在勺中微颤,满意点头,继而找出双耳玻璃碗,依次用炸好的蔬菜和焯水的蘑菇豌豆垫底,最后加入牛肉淋上浓汤,暂存于冰箱。忙完这一切,小武关去油烟机、洗干净手,挂好解下的围裙,到浴室冲洗头发后躺上自己的床,听着老人些微的鼾声小憩片刻,捂嘴打声哈欠,垫脚走到桌旁继续学习,更开启网和母亲对话:“妈妈,不用担心,老爷爷对我很好,就是…顽皮?啊,是童趣、对,是童趣…老人家都是这样吗?嗯,明白了,我会专心读书的,妈妈放心吧!”
说完,少年想联系还在受训的李依依,却怎也接不通消息,便问起相对清闲的刘刕,听懂了军队有严苛的纪律。想到多话的李姐姐在休息时间方能通讯,小武勾出尴尬的笑颜,谈了些在格威兰的见闻后联系最聪明的艾姐姐,想请教学习方面的难题:“在吗?嗯…是的,怎么说呢,无秋先生是个…比较崇尚自学的人,他告诉我自行探求得来的答案最有意义,挺有道理的…吧。”
“小武被放养?”好半天,少女才疑惑地回话。
“放养?还真是哎,这样的教学手法的确是别开生面,不愧是阅历过人的老先生啊。”
“看来是的。又有新的难点?小武?”
“没什么啦,数学上是…艾姐姐,和我讲讲吧。”
“好的,小武。”
当询问和解疑结束,渗着墨线的笔尖放平在书面,衬得方正的字迹更显规整。昏睡的老人也揉着眼眶爬起身,鼻翼飞攒,嗅到沁润心肺的冷香,嗅出黄油特有的味道:“啊…五点了?睡过头、睡过头了,孩子,早些喊我起床啊?是做了什么菜?闻着真不错啊。”
“老师,你昨天活动太久,我睡着的时候都没见你回房,多补补觉是好的。我做了道焖牛肉,饿了吗?煮面还是蒸饭?”少年刚走入厨房,又探出小脑袋,轻眨异色的双眸,“米饭的话,还是和先前一样偏软吗?”
“昨天?哦…昨夜我可忙着办性命攸关的要紧事,难以脱身啊。至于主食?孩子,我相信你的厨艺,尽情做主吧。”
“好。”
早备好的牛肉冒着热气上桌,碗中软糯的米饭也是粒粒分明,诱得无秋一口肉一口饭,抿化肉嚼着米,又淋两勺汤吃掉整三碗。拍着肚皮的老人刚瞥向酒柜,就给摇着头的少年盯到讪笑:“嘴馋而已,不喝,不喝…嗯,不喝。”
“老师,”刷洗着碗筷,小武忽然想起些要紧的事情,“当时是说要旅行?可这些天一直在温亚德,我们何时去往别处?”
“嗯…随时可以。想到哪里?是古老的征服之城康曼,还是横断东境的高琴科索山?哦,亦或是中央地带迷人的花海,以及偏南边界的风车牧场…格威兰的领域广袤,多的是不同于朝晟的风土人情。可目前,温亚德仍是我们唯一的落足点,往后的日子,我们务必居于此处,直至姗姗迟来的朋友至此拜会。”
“老师是说——”
“死里逃生的林博士,我的故友林思行啊,”说完,无秋拿起遥控器,把电视调到放送历史剧的频道。他看着剧中那对头戴王冠、共举权杖的男女,不禁抓弄起硬到发白的胡茬,分享起格威兰的历史秘闻来,“看看,看看电视,知道他们是谁?可学过格威兰人的历史?在天武、哦,帝皇统合大陆前,这对身负王室血脉的兄妹遭到大臣的暗害,不得不逃亡出这片本应由他们统治的灰色故土,流落如今的帝国。万幸他们遇见公正慈悲的神圣帝皇,更受帝皇恩赐的权柄,得以重夺属于自己的领地,便奉帝皇为神、每个生在灰土地的格威兰人必信仰崇拜的神。可帝皇的礼物有着代价,有着意想不到的代价…嘿,帝皇诏令世界,统治灰色之地的奥兰德家族必要让血脉纯净者继承名为博度斯卡的王座,否便收回赐予他们的权。为光复并延续家族的荣光,这对历经患难、相依为命的兄妹如实照办,孕育出最纯血的后代——嗯,接着嘛,他们各找情人,拿不大纯的子女和继承人配对,免得搞出什么怪病,就这样一代代传下来。可不可笑?孩子,你说可不可笑?这就是心怀世人的神圣帝皇、慈悲仁善的无上天武…一尊彻头彻尾的邪贱恶神,比那时的我还…算了,算了。可别乱传听到的秘闻啊,而今可没几人清楚内里的辛酸啊,哈哈哈。”
悖逆伦理的故事听得少年歪嘴:“呃…这,这不太符合帝皇制定的…教义、啊,道德准则吧?这是真的吗?”
“真的,如假包换。”
“所以…老师,这和我们待在温亚德不走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啊?怎么,你还没忘了这茬?唉,想在你这孩子面前转移话题真是辛酸到落泪的难关啊。也罢,我们在此等候,只因老朋友必然前来、会追着他的猎物、他的救星前来…追着我的另一个朋友、追着我的好姐姐前来,嗯,邻家的姐姐。我们自小玩在一块,可没人会想到,只是踏偏一步,竟走错了三段人生。”
“为什么?”
“因为我的错,因为林博士帮娜姐携王室的公主出逃…更对她的位置了若指掌,”老人揉着鼻头,咧开嘴和疤轻笑,笑得少年眉眼紧蹙,“真正会撒谎的人可聪明得不行,哪怕从未掌握核心、连通原初之岩,也能骗得可怜的姐姐轻信他、害怕他,殊不知锁定她方向的另有其物…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