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完令男孩毫无头绪的话后,伊利亚起身走向归来的管家,顺着他的引导来到一间书房。这里的墙由图书堆砌,似在夸耀主人博学的睿智,可在随手抽出一本翻阅后,少女反勾出失望的笑——任封皮再靓丽,崭新的书页也诉说着它们不过是展览品的无聊事实。
当房门再启,尚未瞧见人影,浓郁的香水气已让伊利亚掩鼻蹙眉。藏在香水下的是疏于打理的酸臭,散发着这股酸臭的中年人更是大腹便便,仿佛离了撑着的手杖就不能行动,他的身上则套着扣不紧纽扣的睡袍,睡袍上的脸乍看凶狠自若,可爬满血丝的眼白和黑到下垂的眼袋却叫少女叹气:“替身吗?总不会是考维尔先生本尊吧?”
刚给客人勾住视线的中年人不由顿足:“动人的姑娘,你…”
“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说你是这片街区的无冕之王,可难以令人信服,不是吗?生怕瞧不见的奢靡,至多哄哄这里的原住民罢了,相当没品,多像个暴发户啊。”
这位被批作暴发户的流氓不乐意了。他猛拄手杖,告诉这位初来乍到的贵宾,刚才的言语过于冒犯。但他不在乎,他大方地告诉有失礼数的客人,砸的一位挚友想拜见客人的老师,请客人来此仅仅是顺道而为。而现在,他就请这位瑟兰来的小姐,相信他的说辞,而他是如假包换的考维尔先生,是礼貌的绅士,还请瑟兰的小姐自我介绍,以表歉意,求得他的原谅。
“连我的身份都不清楚?你的朋友,还真不把你当回事呀。道歉?大可不必。看看你的腿吧,虚到弓弯打颤?压着小孩子的肚皮都撑不了四分钟的老废物,尽量别瞪着眼睛讲话,因为瞪得再圆也是对色眯眯的老鼠眼,盖不住你的无胆——说吧,告诉你消息的人,让你来找我老师的人,是谁?”
对外貌的挖苦戳痛了中年人的软肋,叫他以手杖敲响地板,朝少女挪近,骂她太过放肆,不知轻重礼数,要她记住,不论她从哪来,都要放低姿态,因为这是他的街区,他的——
没有躲避或惧怯,伊利亚微笑如常,问这没脑子的混混,他的主人究竟是何身份。
“是林博士,”瞧见少女的笑颜时,一丝冷意渗入他的心脏,掰开他的嘴,令他如实相告,语气礼貌至极。可刚说完,中年人便趔趄退步,一头撞在书墙上,捂着嘴抹着汗,不可置信地看向笑盈盈的少女,“你——”
“林博士是谁?”
“朝晟人,五年前,他帮我干掉原来的老大——你在弄什么把戏?小婊子,你弄了——”
“他与我的老师是何关系?告诉我。”
“我不晓得,他只给我两张相片,命令我留意,说你们一定会在各地采购圣岩——他妈的!你干了什么?我、我的嘴!不,来人,来——”
有问就有答。少女怎么问,男人就怎么回答,把秘密一一倾吐,全然无法掩藏。这位脑满肠肥的混混头子,像是中了魔,没办法闭上嘴巴。
“林博士在哪里?”
“就在楼上,天台的藏身处。不,你、你、我我的、来人啊,来人,杀了她——”
不知是怎么回事,中年人用手掰开不听话的嘴,勉强夺回口舌的控制权,更慌张大喊,试着求助。可回应他的是两声枪响以及惊恐的求饶。很快,面色苍白的管家推开书房的门,接着被跟在身后的女人一枪托砸趴在地上。确信学生并未受伤后,迦罗娜才看向还掐肿舌头和嘴皮的中年人,不由眉眼含笑:“伊利亚,这家伙…是吓傻了?他是遇上什么了?”
“在他身上尝试祈信之力的效果,老师,”少女躲在混血者身后,抱紧她的腰,装起了受惊的小白兔,“意外的管用呢。”
听清她的说辞,迦罗娜睁圆了眼,仔细观察中年人脸上写满的害怕:“祈信之力?你…不会?帝皇在上,这未免…”
“老师,或许是帝皇垂怜,在危机关头赐予学生圣恩者的力量吧。这家伙可是好色之徒,让我好生胆怯呢…但,多亏了他,那种摸不着的力量出现在我身上,不仅帮我自救,更问出他身后的真凶是何人物呢。”
“谁?”
“林博士,老师提过的、帮过我们的好心人,前些日子上了新闻的大坏蛋呀。我想,他或许知晓林博士的位置?不如老师去问问他,好不好?”
稍许的失神后,迦罗娜接受了学生成为圣恩者的事实,驱走心中的犹豫,将枪口对向还扒着肥脸的中年人,轻轻叹了声:“说吧,林博士在哪?”
中年人缩着头,成了只看不见脖子的乌龟。他说林博士在天台的仓库,一个堆放啤酒的仓库,一个由铁板搭成的红色仓库。讨饶的时候,他还在缩头缩脑,恐怕再给点时间,他就能把脑袋塞进撑烂睡袍的脂肪里,团成坨圆球,继续拍圣恩者的马屁,求伟大而仁慈的圣恩者放过他。这就是混混,这就是流氓,他们能欺负的,不过是没有反抗之力的弱者;面对比他们强的敌人,他们只会贪生怕死,丑态百出。
没有理会他的求饶,迦罗娜拿开学生环抱腰际的手臂:“伊利亚,你先出去吧。”
等少女走出书房,几声枪响宣誓了死亡。在老师执行惩罚的短暂数秒,学生却捂着嘴无声欢笑,并非对杀戮的喜爱,而是一种满足的幸福、整个人兴奋到发颤的幸福。在老师走近前,她更收起这幸福,依偎着坚实的臂膀,笑得舒心的同时不忘微微紧张,让迦罗娜心疼又无奈:“好了,别害怕,跟老师去看看吧…说实在的,他在此恭候的可能性不大,看看就好。”
“老师,你同那位林博士是朋友吗?”
“是。不止是朋友,他…是我的弟弟,我两位弟弟中最小、最聪明的一个。记得吗?老师同你讲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啊,我还在朝晟的林海,是村里年纪最大的孩子,总给邻居家的捣蛋二人组烦到头疼。照顾他们洗衣吃饭不说,还要盯着他们,防着他们乱跑,在他们溜进森林沉入河水前揪着他们的耳朵,把他们拎回家…后来啊,因为一些事,我要同小林…儿时的林博士去远方上学,把最调皮的弟弟独自留在村里,让他独自面对帝国送来的战火…让他变得很坏很坏。”
“帝国对朝晟的战争波及到老师的故乡?”
“是啊,就在我和小林乘火车离开的数小时后。命运啊,就是个捉弄人的东西。如果我们带着他一起走,如果我们留在故乡,未来或许就不一样…”
“听上去,林博士和老师是亲如姐弟的挚友。为什么,现在的他反而想伤害老师?”
“伤害?不,不至于…他只想寻求我的帮助,我能理解…但那代价太高昂,是我绝不能承受的。”
“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