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我是说,我的意思是…我给你定好机票,回瑟兰避避风头,”亚蒂尼赶忙搀住他,扶着他站稳,扯着他往后厨跑,打算从送厨余垃圾的后门离开,“那该死的无赖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神经质,他——”
“哎呀,看看你,看看你,疑神疑鬼的,”雅星迪挣开了她的胳膊,指着自己淡黑色的眼眶,慢步走向酒店正面的那扇旋转门,“我要是人类,都算得上七老八十的老花眼了,他就是脑子不正常,也该去找那些小年轻快活,对一个老头子发情,不嫌反胃吗?我先回去了,亚蒂尼,放心吧,他要是还来动手,我就挑明年纪,好好恶心恶心他。”
“爷爷——”
“好了,你快去休息吧,今晚你还要值班,不补觉,冒犯了客人可不好。放心吧,那头胖猪要是想报复,我会报警的。在灰都住了这些年,我明白这里的治安还是值得信赖的,快去打个盹吧,放心,警局的号码我在电话里存着,明天见。”
“爷爷,唉…”隔着转动的玻璃门,金精灵目送那辆两人座的小车稳稳地开上马路,忧心忡忡,遂用拇指顶住额头,也试着祈祷,“仁慈的帝皇啊,望你怜悯这孤苦的老人,让不幸远离他的周遭。”
这世上,朝神圣帝皇祷告的生灵太杂太多。即使祂慈爱,即使祂仍在,又如何一一回应信徒的祈求,又怎能一一实现信徒的愿望?冷酷的事实,祈祷者又岂会不知?哦,兴许真正的虔诚者仍愿相信祂的全能,相信祂终将归来,相信祂会消去不幸、送来幸福。
但某个在温亚德的中洲餐馆喝高的醉汉显然不在虔诚者之列。监视帝皇使者动向的圣恩者德瓦·格拉戈又是酩酊大醉。他背着漏洞百出的教典和祷文,向耐心收拾空酒瓶的女侍者哼着走调的歌曲,表达自己的心意,却只能换来工作式的笑容,悻悻哀叹,向搭档抱怨棕皮女人的不解风情。
听着同事那没条理的醉话,看着还在滋油的羊肋排,维莱毫无胃口。这些天,他陪德瓦到这家餐厅吃了整整十几次,如今一见油光,就觉得喉咙堵着块羊油,腻得发慌。而且,德瓦的酒量越喝越差,常要睡个满天醒酒,把艰巨的任务全撂给他,叫他累得想吞枪自杀。
“格拉戈先生,”趁着有酒瘾的圣恩者还没喝昏过去,维莱反锁了包厢的门,拿出手机,将这些天的调查报告连带一些糟糕的消息发过去,“请过目,我整理好了多弗斯一家的档案,还有上级的答复——”
“答复?”咬开瓶啤酒,德瓦仰头狂吞、一饮而尽,打着嗝拍起肚皮,“什么答复?”
“嗯,前些天申请租用多弗斯庄园附近的住宅的资金的答复。”
“哦哦,是的,还是你提的啊,老弟,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差点。”
“很遗憾,没能获准,”维莱捏起餐叉,在铁质的餐盘上敲起流行音乐的节奏,“还被财务主任点名批评,要我们节约消费,说黑水的钱不是用来给我们贴膘的。”
“吝啬鬼,他活该秃头,”德瓦吐了口唾沫,抱肘瘫坐,脸色是赤红,“十几万的住宿费都舍不得,还想着咱们卖命?”
“意料之中。租一栋庄园去接近与目标有关者套情报,确实太过奢侈,不如直接从当地的警局和帮派拿消息快捷。”
“消息?哪些…什么,呸,谁的消息?”
“多弗斯庄园的主人,多弗斯先生及他的太太,和他的儿子,”维莱掏出自己的手机,念着一条条的电子档案,不时咂嘴惊叹,“这位多弗斯先生,可是黑得发白啊。”
详细的文字,是杜森·多弗斯的人生履历。从出生到上学,打过几次架,睡过多少女人,换过几辆跑车都有记录。年轻时放荡不羁的他,在父亲去世后继承酒庄,肩扛家业的重担,浪子回头,再不随那些阔少去闹腾了。他还和戴蒙德酒庄的千金订过婚,又因为性格不合分手,娶了位当家教的太太,得了个懂事的儿子,生意虽不红火,家庭却美满到招人艳羡。
“哈哈,要不是涉嫌走私及贩卖人口,完全是幸福之家啊,”听着维莱的讲述,德瓦挺身前趴,埋头睡在桌上,打起响指,“嘿嘿,拿这些文件去恐吓他,叫他帮咱们探探帝皇使者的口风,好主意,好主意…”
“人贩子可不好打交道,格拉戈先生。他们家族干这行不少年了,颇有门路…我看看,受害者多从共治区来,以精灵和中洲人居多…”
“那不行!不行…”
“怎么不行?”
“精灵啊!精灵…你能理解吧?精灵啊…长耳朵啊,长耳朵多好看,让这种人糟蹋了,那、那不是浪费?”德瓦拍桌而起,一口气砸开三瓶酒,统统灌进胃里,难压怒色,“就算、虽然、我是说,长耳朵虽然是天生的婊子、贱货,也不能、不能给这些人…”
“格拉戈先生,你似乎对精灵情有独钟啊。”
“嘿,嘿嘿嘿…那当然,我堂堂圣恩者,必定是…是阅女无数嘛,不瞒你说,老弟…我其实,其实就碰过…不,还没碰过…就当是碰过!碰过手!就是我…我和一个长耳朵、木精灵、是,木精灵处过…真的,很不错,很不错…”
口齿不清,不止是醉酒的表现,更是问话的时机。早好奇同事情史的维莱哪能放过这好机会,自然是顺着他说下去:“嗯,老兄你是讲过,在康曼城邂逅了——”
“精灵、服务生!哈哈!”德瓦鼓起掌,眼里的光泽是怀念的色彩,“她真的是很特别…那种,就算站在一群长耳朵里,第一眼望过去,也只会看见她一个的那种…特别。”
“难以想象啊,格拉戈先生,是位容颜引人瞩目的美女?”
“不、不是,不是…是…是感觉,气质…气质,对,就是气质。”
“气质?”
“是…是气质,不是金精灵…你知道吧?那些冷冰冰的长耳朵…那种生人勿近的气质,是…很…很…很安心的气质…”德瓦又开了瓶酒,只喝了一半,就松开酒瓶,醉倒在桌沿,声音和眼神都变得空荡荡,“你…你遇到过…父母…隔壁的长辈…会在节日留着糖果给你吃的长辈…是这种…很像,很像…”
念着前言不搭后语的酒话,德瓦合上眼,鼾声如雷,吵得维莱头疼。他正要开门去结账,却听到一阵带着哭腔梦呓:“我都不在乎你是男的了,你还说什么信仰、传统?拿年龄搪塞我?说是误会,当我是朋友…在灰都认识的第一个人类朋友…注定没有结果…要我怎么办啊…我疯了,我真的没主意了…我…我…”
维莱确定自己的耳朵没出错,猛感冰寒,直流冷汗,马上喊来女侍者,在付完钱后塞了笔小费,求她帮忙把同事搀扶出去,自己好去打车。
等到了住宿的旅馆,维莱又给司机添了张钞票,让其扛着格拉戈先生回屋休息,自己则另开一间房,冲进厕所,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挤满洗手液,狠狠搓起手,直到掌纹蹭得发红,才松了口气,摇着头去洗澡:“帝皇在上,军队果真尽出基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