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坎沙真的要撕烂大胡子的时候,审讯室的门被撞开了。
是那位嘴角带疤的警官顶开了门。见坎沙把审讯室弄得一团糟,气喘吁吁的他顾不上擦汗,也没有拔枪,而是伸出两只手,慌忙劝告:
“孩子!孩子!住手!赶快住手!千万别!千万别!有人来找你了!你的同学!你的朋友!没事了,没事了,相信我,快出来,别理会他们俩,快出来吧…”
“拿托先生?”坎沙记得,他是叫扎泽·拿托,便松了些手劲,“谁来了?”
“你的朋友…塔都斯·达西欧,”拿托警官缓了口气,顺便抹了把汗,“不是他,是他的…父亲,达西欧先生…巴迈·达西欧。”
坎沙钢放开大胡子,向后退了两步,大胡子就一手捧着被掰脱臼的下巴,一步一踉跄,冲出审讯室,躲到拿托警官的身后,指着坎沙,说:
“就是他!老扎!就是他!他报假案!是他杀的人!是他操死的人!就是他!快,快毙了他!毙了他!拷了他!拷…”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拿托警官就像甩开装满臭水的垃圾袋那样,给了同事一个耳光,“你想干什么?啊?你说,你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在干什么?”
“我…”
不等大胡子狡辩,一个诚惶诚恐的声音惊得他膝盖发软,险些跪在地上:“吵什么吵?还不出来说话?”
没人理那昏死的警员,警署里所有闲着的人都跑到了接待室,笔挺地立成一排,在一位警服上别着勋章的中年人面前报道。
坎沙听得出,这位,就是麦格达市的警察署长,算是当地的警察部门内最有实权的人物了。而这样一位有脸面的官员,竟然把双手放在腹部前,交叉着摩擦,还不时朝身边的另一位中年人赔笑——朝那个身穿格威兰式礼服、梳着背头、发际线显高、一脸赶时间的凶相的中年人赔笑。
虽然是第一次遇到,但根据坎沙在塔都斯家里见过的相片来看,这位看着不太和善的先生,就是塔都斯的父亲…麦格达市最富有的房地产商…巴迈·达西欧。
在人群里,达西欧先生一眼便瞧见了满脸紫青的高中学生:“你就是坎沙?我儿子说过的好朋友,坎沙·杜拉欣?”
“是的…”
达西欧先生伸手一勾:“来,过来。”
署长赶忙走上去,把坎沙拉到达西欧先生面前,小声说:“孩子孩子,来来来,赶快过来。”
达西欧先生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问:“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署长也跟着问,一脸严肃:“孩子,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他,”坎沙指着还在拖下巴的大胡子说,“还有一个,在审讯室。”
“你,出列!”署长一勾手,大胡子就连滚带爬地站了出来,“还有审讯室的那个,拖出来!”
不到一分钟,几位警务人员就把碎了下巴的警员架出审讯室,和一把拆散架的手枪一起放在大胡子脚下。
达西欧先生的前额又多了几层皱纹:“谁把他打成这样的?”
署长立正身形,厉声呵问:“谁把他打成这样的?”
“我。”
署长和达西欧先生,都楞楞地望着坎沙。而大胡子,则是慌忙点头,证明坎沙没有扯谎。
“好!”一时间,达西欧先生脸上的皱纹全消了形。他拍了拍坎沙的脊背,笑得比炮弹声还要洪亮,“打得好!和我儿子说的一样,你,有本事!是真打得好!难怪他上次被打劫,是给你救了下来!要我说,你,打得漂亮!”
“达西欧先生…”
“不要叫先生,你是我儿子的朋友,直接叫我叔叔就行。”
“达西欧叔叔…”
“别怕,告诉叔叔,这两个人为什么要找你麻烦?”
于是,坎沙把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了达西欧先生和署长听。
署长的脸,是黑一阵,白一阵。达西欧先生的脸色,倒是没有变化。他只是轻拍了坎沙的肩膀,瞥了大胡子一眼,问:“孩子,还想揍他吗?”
“不用了,谢谢达西欧叔叔。”
“好,你别怕,至于你…给我过来。”
署长气得跺脚:“还不滚过来!”
该滚过来的,自然是大胡子。当他站在达西欧先生的身前后,腰都挺不直了,脖子更是缩成了只老鳖。
“站好了,站稳了,不许动一下。”
达西欧先生一说完,大胡子便站定了腿,再不敢打哆嗦。
他刚站稳,一个响亮的耳光就刮在他的脸上。达西欧先生是左右开弓,边抽边骂:
“怎么啊?年末了,要核算功劳,急着冲业绩是吧?啊?高中的孩子你想坑一把?叫你这种猪头去查个案子,是不是比把你塞进下水道当蛆还难啊?破案率高是吧?啊?就靠这招整人,刑讯逼供是吧?啊?喜欢整人,喜欢扣黑锅,怎么不去找那堆闹事的蠢蛋,拿他们冲业绩啊?你自己没儿没女是吧?是不是把家租给殡仪馆当焚化炉,一屋子没个活人啊?啊?现在不敢惹事是吧?没胆子是吧?来,说说,你有没有胆子给我也戴顶帽子送上刑场啊?啊?”
问一句,抽两掌,不停地问,不停地抽,抽到最后,大胡子的脸肿得比胸还大,晕乎乎地摔在了地上。
“我不想看到这种垃圾考核升官,走吧。”
“是是是,”等达西欧先生带着坎沙出了门,署长也给大胡子补了两腿,恨恨地跟了出去,“把我的脸皮都丢进裤裆了!愣着干嘛?还不来收拾?”
警署外,达西欧先生让坎沙坐上自己的那辆加长轿车,嘱咐司机送儿子的朋友去医院疗伤。而他本人,则是拒绝了署长的好意,登上一辆疾驰而来的跑车,告诉署长改天再约上一餐。
跑车的驾驶座上,坐着的不是别人,而是怂着头,偷偷瞟着身旁的塔都斯·达西欧。从警署离开后,他去泡了澡压惊,又喝了点小酒,吃了半只羊羔,在别墅的后院躺了一觉,醒来才回过神,总觉得事情不对,又打不通坎沙的电话,情急之下,就去找父亲帮忙了。
好死不死的,巴迈·达西欧起了个早,在和生意场上的朋友,以及市里的官员吃早茶。塔都斯只能硬着头皮叫父亲的秘书把电话拿过去,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找父亲帮忙。
和他猜的不同,在听明白他的话后,一向在外面花天酒地玩女人的父亲——巴迈·达西欧,竟然拉着麦格达市的警察署长先行离开,亲自去警署拿人了。
塔都斯可记着,父亲常说没事不要烦他,他的时间价超黄金、堪比圣岩,出去玩一趟,招待那些白皮军官一遭,挥手就是千万上下。分秒必争的巴迈,被儿子耽搁了一顿饭局、折腾了一个早上,就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子、一个儿子的同学兼朋友,现在,是该批评儿子几句了吧?
晚死不如早托生。塔都斯踩了脚油门,咬着牙憋了句:“老爹…你别闷着啊,把我噤得慌啦…”
“我闷什么?你要我说什么啊?”
打雷似的嗓门,在空间狭窄的跑车里,吵得塔都斯双手发颤,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
“你想问我怎么样?”
“是…是,是!”
“我怎么知道!”一声不耐烦的呵责,把塔都斯的心脏都停了半秒。但是,巴迈的下一句话,又让塔都斯摸头不着,“要我说,你这小崽子虽然怂了点,但有胆打我电话,就是做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