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回传的消息,坐在会议厅的巴迈·达西欧是轻蔑哼笑,走到落地玻璃窗前,从麦格达最高的办公楼里眺望林立的都市丛林,背对着一脸苦相的大儿子,说:
“这小子,总是甩一张臭脸,说我这个当老子的色胆包天。就是来求我办事,也恨不得避着我七尺远。这两年,他跟下面的人打成一片,成天躲在酒店里,监控都关了,不许我查。还以为他是筹策什么好玩的,一揭帘布,果然还是去当花花公子!哈哈,这小子,是最像我,也最不像我。我都是光明正大,他呢?还要跟我装!哼,长不大的东西啊…”
“爸,我觉得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弟弟不像是…”
“不像吗?人心隔肚皮啊,我的聪明仔——进来。”
父子俩的谈话被敲门声打断。在外候着的秘书,是拿着电话进了会议厅,还快步走到巴迈先生的身边,告诉他有贵客到来。
听完,巴迈笑逐颜开,更是到儿子的身边,重重地在他的肩上拍了两掌:“好,你去安排安排。这帮人喜好什么,你都清楚了,不用我再交代了吧?”
“爸爸,又是他们?同他们打交道…”
麻烦,麻烦。其实不用巴迈啰嗦,他的儿子也清楚,格威兰人肯定是最难招待的。可要是没有格威兰人,他们的生意更难做。
巴迈要儿子记住,在整个北共治区,他可以开罪那些在市政厅放空屁的肥猪,也可以辱骂法庭的老花眼和警署的蛮牛。但是,格威兰人,他是万不能得罪的。
放眼北方,银行、军火、财政…全是格威兰人在管。有钱有枪,格威兰人就是铁霸王。无论如何,都别得罪格威兰人,要是还想在银行贷款、还想在政府里有门路,就把格威兰人放在圣堂里的破书供着…
当成是亲爹招呼。
亲爹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儿子的自然最清楚。生意上守信又无耻,为人上正经又荒唐,是巴迈·达西欧恪守的信条。
不论别的,单说对待女人的态度吧。巴迈教给儿子的,永远是你情我愿的最好——千万别跟某些不学无术的二流子一样,整日想着下药或用强,尽使些丢人的手段,没点儿阔绰的气量。
他不止一次警告塔都斯,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就去追,追不到手的,就先调查她们的喜好,再用钱去砸——在麦格达这地方,只要舍得钱、有耐心,可以说,有九成九的把握能将中意的目标拿下,不论是男女、是老少、还是精灵,统统一样。
不过呢,鉴于塔都斯老是顶撞他,讥讽他是老当益壮的臭流氓,他遂其所愿,稍稍限制了儿子的花销。
不管老婆女儿怎么宠这小兔崽子,他都是按周给钱,还把钱卡在一个适当的水平线上——拿去吃喝玩乐没问题,想追小姑娘?门都没有。当然,找嫖是足够的,可要是连起码的审美和安全都不考虑,那塔都斯·达西欧就真不配做他的儿子了。
正因如此,当鬼鬼祟祟的塔都斯总是出入酒店,还仗着老妈老姐的名义封掉关键的监控后,他的父亲巴迈·达西欧是更感有趣——
巴迈相信,自己的混账小儿子,终于在进入青春期后觉醒,开始搞些遵从本性的名堂了。
为了维稳父子关系,他让儿子的朋友坎沙·杜拉欣前去窥探。他也是从少年时代走过来的,青春期的小年轻们有什么恶趣味,他能不知道?更何况,坎沙受过他的帮助,于情于理,都不该拒绝他的要求。
而坎沙的答案,自然令他满意——十七岁的塔都斯,可算到了意识觉醒的年纪,和漂亮娘们勾搭上了。
“儿子?怀特先生,这是你的孩子?”
“您说笑了。试想一下,我们格威兰人的孩子,又怎么会有小麦色的皮肤呢?”
与格威兰相邻的珀伽内,两位金发白肤的格威兰人,正隔着美酒佳肴,在长方桌的两头相对而坐。
一位含着红酒鹅肝,一位抿着羊脂果酱;一位盯着俏丽的男侍者、拉住人家的手细细搓弄,一位欣赏着对方眼里的欲望之火、暗骂着军队多出怪胎。
不用说,是进入中央圣堂的巴尔托·怀特来接待格威兰的贵宾——王庭驻军的实权人士了。
这位客人年约四五十,面上净须短发,身材干练精壮,刚见面还是威严端庄,可看到略施粉黛的侍者后,这家伙眼冒的火光,让身为同胞的巴尔托都嫌丢人。
不过,情势所迫,他的态度相当端正,俨然是历练充足的东道主:
“先生,如果你喜欢,等我们享用完午茶,这里的贵宾包厢随时开放?您可以带着我们可爱的仆人去放松放松?来,孩子,请记住,在朋友之间,格威兰人流行贴面礼;在亲人之间,格威兰钟爱亲吻礼。去请教我们的好先生,他是如何看待你的?是想和你当朋友,成为一对忘年交;还是想收你当养子,多多宠爱呢?”
少年侍者将菜单抱在膝前,胆怯地靠近了些:“先生…”
“聪颖的小可爱,那么生分的称呼,不适合你与我——来,叫我叔叔或父亲吧、父亲,父亲就好。再有两年,我的孙儿也该与你一般大了,有你这样年轻的孩子喊我一声父亲,那远去的青春似乎回到了衰老的身体上,多健康、多强壮、多美丽而诱人啊…”
侍者瞟了眼巴尔托,怯生生地探向前,贴向老军官的面颊。
但客人的愿望,远没有这样简单。那吸吮的动作,不但让巴尔托难以直视,更使他想起在伏韦伦贫民区的童年——
对伏韦伦的穷人家而言,最美味的肉食盛宴,就是腌制并焖煮的牛羊头颅。每逢年末,攒了些钱的好父母,都会从屠宰场买几具羊头,做好后一人一只、咬上软烂的皮肉就啃。
那曾经令他羡慕的光景,与眼前的恶俗何其相似。
等侍者临近窒息,客人才放开他,恩准他坐在地上、狼狈地喘气。
“真可爱,好乖乖…真可爱,年轻真好啊,”吻完,老军官擦光了嘴,满意地看向处变不惊的巴尔托,“我喜欢你的礼物,同乡。”
“嗯,感谢您的热爱,我的同胞。”
说真的,刚才那几十秒,巴尔托直觉得酸水在喉头泛滥,差点儿就捂着胃部、蹲下去呕吐了。格威兰军队的传统,他虽然略有耳闻,早已有心理准备,可等他亲眼目睹老上校的丑行,反胃的厌恶感照样突破了忍耐的极限——
要知道,就连伏韦轮的黑帮,最多也就逼少女卖身,这种事可着实办不出来。
可这帮军队的老种狗…
罢了,罢了,是他有求于人,是他屈于人下,那重口味的变态军官,就当作是个寻常人吧。他暂且不愿去理会那些奇特的嗜好,毕竟,先谈拢正经事最要紧。
于是,在回过神的小侍者擦干净脸、退到一旁后,他试着将话题掰回正途上:“先生,出于尊重,我始终没有询问您的姓名…所以,冒昧请教,该如何称呼您?”
“我的军衔是上校…就叫我上校先生吧。”
“好的,上校先生。您也知道,本地的圣堂和国内大不相同,这些中洲人啊,是有求于我们、不不不,是你们、你们,我这样的小角色,难入他们的法眼啊。”
“别太自谦了,怀特先生…”恢复状态的上校,倒是有些正经军人的气概,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毫无圆滑的了当,“身为外乡人,却融入他们的区间,无能之辈可不敢奢望。放心吧,你是第一次替他们办事,看在你我都是格威兰人的份上,我不会给你难堪——重要的,是他们履约而行,尽可能地采购我们需要的贵重金属及…圣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