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的演员在哪里?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该如何争取。而她选中的切入点,则是分别于温亚德的老朋友、不,仅仅是熟悉的人。
熟人好沟通,不是吗?
被相中的露丝·舍丽雅还不知道,在她的监管与呵护中畸形成长的乌塔维娅殿下,会以何其狂野的心态回归故国。
现在,她只想告诉电话那头的戴维快些说明方向,不然,她可要迷失在康曼的旧区,找不到回黑水的路了。
可是戴维的声音,是哭笑不得:
“别着急,小露丝…你也明白,接私活的圣恩者见不得光,躲在人口最密集的旧区,实属无奈之举——嗯,你别怨我,要谢,就感谢我们的前同事德瓦·格拉戈吧。没有他的介绍,我们还找不到这些销毁身份证件的疯子。
等等,我要提醒你,当着他们的面,千万别这么说。他们都是性格偏激的家伙,头脑多少有些问题,就和共治区的屠杀者一样,高官富豪、男女老幼都通杀不误,务必留心啊。”
“我清楚。抛弃军衔和职位藏到旧区度日的人,能正经到哪去?如果还有余地,你也不至于——”
“尊重他人的抉择,是他恪守的信条。正因如此,他才能获得你我的支持,对吗?”
“对,但放一个圣恩者去瑟兰,于我们不利,说到底…”
“已抵达目的地,露丝。争论,还是要放在正事之后。等任务完成,我很乐意在莎薇酒店预订包厢,请你好生训诫——”
“油嘴滑舌,”她果断挂掉电话,走向街对面的餐厅,“到时候喊大伙一起来,把你吃破产。等你掏不出抚养费,看你还有没有闲情消遣?”
她骂着同事的短,随后与一群饥饿的下班人士一同进入了这家博萨主题的餐馆。她点了一份土豆泥配炒面条,并想再来杯果汁。然而,她注意到制冰机上有只蜘蛛在爬,于是她收回了口中的话,直接向服务生表明了来意:
“我找阿格莱森,阿格莱森·谢诺…利尔特?明白吗?阿格莱森·谢诺利尔特。”
身为博萨人,服务生是不解地摇着头,还对着菜单比划,问她的炒面条要不要放辣椒和胡椒。
她从服务生手里拿来油笔,在菜单上写明那个人的姓名,并掏出面值五百的钞票:“你看,阿格莱森·谢诺利尔特,帮我见见他,这些就当小费,如何?”
可是服务生仍然摇头,甚至露出不解的表情,只是在那里比划手势,实在让她头疼。她不得不高举手喊来老板,以免浪费时间。
“阿格莱森·谢诺利尔特?”老板看过她写下的姓名,先是一怔,而后拍了拍还在辩解的服务生,笑着说,“错了,错了,这两个都是他的名字,却不能组合在一起。女士,记好了,你要按博萨人的习惯,把姓氏念得快一些、连贯一些,才能见到我们的老朋友嘛——陈立特,有生意上门了,熟人介绍,后厨谈。女士,现在可以喊他阿格莱森了,你们先去吧,这顿饭我请。”
她注意到,当老板念出那离奇的音调时,焦急的服务生像是被魔力所控制一般呆滞了下来。与此同时,一丝难以察觉的阴影渗出服务生的眼白,钻入瞳孔之中。这一瞬间,服务生的身姿挺直了起来,肩膀张开,腰胸挺拔,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焕发出精悍的神气。
“长官,上尉阿格莱森向您报到,”服务生向她行了标准的陆军军礼,引她走向后厨,在嘈杂的锅灶旁立定,“嗯,长官、女士,女士,是谁介绍你过来的?让我猜猜,是不是——”
不知怎的,露丝从阿格莱森的身上嗅到了危险与诡怪。
她实在不愿多聊,遂直奔主题:“格拉戈少校。上尉先生,相信你也听说了,在回国后,格拉戈少校在黑水任职,而我算是他的同事——”
“怎么,想缉拿我归案?不会吧,黑水还帮陆军咬人啦?别是要我跟你们回去,补办身份证明,听候发落吧?”
“上尉先生,我是来谈生意的。”
“嗯,这倒是稀奇。还有黑水办不妥的差事?你们不缺圣恩者吧?格拉戈这种级别的,那栋破楼里不是坐了七八十个?难道他们反了,不听宣调了,想把奥兰德先生踹走,就跟博萨大公那样,灰溜溜地滚到瑟兰避难吗?哈哈哈…”
“人手紧张。再者,我们终归是执法部门,有些事情太容易脏手,不方便…”
“我懂,我懂,黑水来的小姐,我懂。就和厨房的排污管是一个道理,堵住了恶臭熏天,还往外冒黄水,可自个儿去掏,真没有人乐意。最后,只能叫辆疏通车,忍痛破费啦——
是杀谁?在哪里?安保严不严密?要取回脑袋当信物吗?放心,地方不偏僻,我保证回来的时候,肉还是新鲜的、脖子一掐能挤出血。”
“不是杀人,上尉先生,”露丝掏出手机,给他查看一系列失踪案的资料,“是请你帮忙找人…嗯,钓鱼。”
“钓鱼?”看着黑水的独家资料,阿格莱森的手指忽然停顿,“什么鱼要拿圣恩者去钓?这活计我不接了,您另请高明吧。”
“毫无挑战精神啊,上尉先生。放心吧,危险程度尚不及在共治区的学校投毒——嗯,请您体谅,我最近在看共治区的新闻,道德底线有些滑坡。”
“共治区?那是个好地方,在那边,想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想杀人就杀人,想操谁就操谁,就是干到自家人的头上,也没人警醒——行了,这活我包了,你们的诚意呢?黑水的人可不会抠门吧?要是跟税务部的家伙那样爱讲价,我非得跟伙计们聊聊,谈谈某个部门是多么小气。”
“一千万,只要成功。”
“订金呢?”
“上尉先生,别欺负新客啊。格拉戈先生可说了,您是从不收取订金,才会口碑出众。总不能遇上黑水就改了规矩?传出去,我无所谓,反正我只是当差的,但是您呢?您的声誉,恐怕要大打折扣啊。”
“玩笑话,玩笑话…来,互留号码?邮箱?方便联络啦,女士,不是搭讪啦。你这么可爱的格威兰姑娘,哪看得上咱们博萨人呢?”
留好联系方式后,露丝挥手告辞,把放凉的土豆泥和炒面送给阿格莱森,就当是见面礼。
阿格莱森咬着坚韧的面条,念起战友说过的话:
“女人是最抠门的…呸,没谱的家伙,见了娘们就把我卖啦?说好了追长耳朵,结果又变心啦——成天说女人靠不住,自己也是个滑溜的不粘锅。你最好没跟他们说那里的事,不然…你就是跑到朝晟,我也要宰了你。”
阿格莱森并不知道,被他诅咒的战友正在瑟兰旅游。他更不知道,当露丝·舍丽雅拨通戴维的电话后,是多么如释重负:
“帝皇在上——戴维,他上套了。”
“嗯,听得出来。看上去,这位圣恩者的头脑有些简单…”
“不,我看他像精神病,要么就是爱演戏。用剧院演员的话来说,就是太容易入戏。”
“那很好,精神病人有刑事豁免权,到时候,很多罪名方便推卸,能够俭省不少资金。”
“俭省律师费是吧?省下来干嘛?请客吃饭?还是…补偿受害者?”
“那要取决于能否查明他们的下落。”
“是吗…”露丝浏览着手机里的档案,对那些失踪者的种族栏感叹道,“混血者…究竟是谁,能躲过帝皇使者的眼线,还钟爱金精灵血统的混血者?”
而戴维的嗓音,罕见地庄重了:“露丝,那会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是啊,能瞒过帝皇使者,能驱使圣恩者为其效命,能以康曼城为中心、编织起一整张贩卖人口的网络…
若不是温亚德的戴蒙德家主检举,帮他们从失踪的圣恩者入手,他们恐怕还被蒙在鼓里,不清楚有个能量庞大的人逃脱了制裁、仍旧居于幕后。
会是谁呢?让我们望向温亚德的海岸,靠近那座被围墙隔绝的血肉之塔,随着监控受罚者的无人机飞过去,听清被帝皇使者塑在表层的人正念诵的话语……
“殿下…殿下…殿下…协助…解脱…殿下…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