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朋友表达谢意后,少年结束了通讯。他整理好一叠叠病历档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医院,找了一家附近的旅店落脚。他开始用手机查询一些关键词——
帝皇使者、朝晟、共治区、屠杀。
片刻后,加载完成的检索结果让他皱起了眉头。所有包含这些关键词的信息都指向同一件事……
在二十年战争结束后,因为圣诰日的延迟而爆发了动乱。
所谓的圣诰日,是帝皇使者向大地的民众作出承诺,让各国的信徒会前来圣城朝拜,使者则会根据情况实现他们的愿望。圣诰日结束后,帝皇使者向共治区的居民赠送了大量礼物——无论是美食还是美酒,无论是家电还是汽车,只要人们真心向使者祈祷,使者就会给予他们所需的物资。
这种荒诞的赠礼导致共治区的物资在短时间内变得极其丰富,传统的货币和商业贸易在共治区消失了。共治区进入了一个短暂的梦幻时代,仿佛是一个人人向往的天国。
然而,不知为何,在共治区的民众习惯了依赖使者的生活模式后,使者突然停止了赠予,即使人们因物资短缺而哭喊和争夺,使者也不再回应他们的祈求。
由于使者长期的恩赐,共治区的生产活动完全停止,而信徒们传播着使者受朝晟蛊惑的谣言,鼓动那些因为生活物资短缺而走上街头的普通人参与暴乱活动,试图用“武力“来引起使者的注意。
他们的结局非常悲惨。愤怒的使者屠杀了聚居在前行之地附近的所有民众,而朝晟的军队则采取冷血的镇压策略来平息局势。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死于使者和朝晟部队之手的中洲人数多到了千万之巨。
在南方血腥威慑的影响下,北共治区的中洲人选择了默默配合格威兰的治理计划,重新启动了停滞数年的生产活动。
这是战争结束后最残酷的屠杀事件,死亡人数比奇罗卡姆以清理异种之名迫害的受难者还要多。然而,没有哪个政客或主持人敢在公众场合提及这个丑闻。
似乎是出于对帝皇使者的畏惧,人们选择性地忽视与使者相关的屠杀事件,将其视为禁忌话题。直到西海的邦联建立了世界上第一台网络服务器,开启了全新的网络信息时代,尘封的往事才有机会被写入百科网站,作为普通的历史资料供人们了解和传播。
屠杀平息后,余波仍未消散。许多民间人士自发组织起来,与共治区政府脱离联系,以游击战术在偏远地区活动。
然而,使者却保持了长达一个世纪的沉默,对武装抵抗的地区不闻不问,让朝晟的部队和前行之地的雇佣兵全权处理叛乱分子。
阅读到这里,少年更加困惑了——
在圣诰日的屠杀事件结束后,朝晟和班布先生一直保持克制,共治区再也没有发生类似的悲剧。那么,他生母在病历中所记录的言论,到底意味着什么?
莫非他的生母单纯是一个失去理智的中洲妇女?
视界的异常否认了他的推测。他的生母经历了难以想象的恐怖,被剥夺了过去的惊恐。她仿佛生活在现实之外,突然降落在圣城,只能慌不择路地奔逃,在无人信赖的狂乱中走上一条死路。
此外,如果他是生母在偷渡时受到凌辱而怀上的孩子,那为什么他没有继承分毫中洲人的血统,反而有这么一副标致的梁人面孔?
为了探明答案,查清事实,他必须去那座城市,那座黑与金的古都,那座梦中的迷宫…
由班布先生镇守的圣城。
第二天清早,他正忙着规划路线,却被家人的消息打断了思绪——家人催他回家商量去哪里旅行。
他答应了家里快去快回的要求,如果继续在博萨耽搁,伊雯姐姐又会打着哭腔责怪他在外面像个野孩子一样迷了心窍、不知道回家。
左思右想,他还是先预定了回朝晟的机票。经过一番沟通,他和叔叔阿姨商讨好旅行计划。等回到丽城歇息几天,他会跟着家人去晨曦领略精灵故土的风光,然后向北穿过密苓进入南共治区,在圣城游玩一段时间后再去找班布先生报到。
当他的航班降落在丽城时,一架载着他朋友的客机却飞往了博萨,沿着他走过的航线降落在涅玟的机场。
对于从小窝在朝晟的刘刕来说,首次出国的感受无法言喻。
试想一下,当一个自小被大人教育国外都住着吃人鬼的孩子长大成人,千里迢迢地走出国界,来到大人们用来吓唬人的异国他乡,却发现这里的人都是有着和他一样的黄皮肤黑头发,他的心情会是多么奇妙。
于是,他给临行前嘱咐他博萨人都是蛮子的舍友发去质疑:“我看这里的人都挺面善啊,不像你们说的…”
而他的好兄弟则不客气地回答:“乖儿,有种别讲梁语,试试能撑几天。”
“儿你大爷,我是你爹!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我要是三天不说家乡话,回去了你得请我下三顿馆子;我要是三个月不说,那你就请我吃三个月的酒席;要是三年…”
“三年?住那儿别回来了吧!酒席免了,给你喂高粱米差不多!也罢,你不是一直想吃我老家的烧鹅?你能憋几天,我给你塞几只,把你塞到撑、塞到饱、塞得挂炉里烤出来邦邦亮!要上早课了,你自己忙吧。我记得那边水果便宜,你多吃点,吃饱!”
玩笑开过,通讯结束,网沉没在脑海中。当刘刕看着机场里各色外国人时,他决定不再讲梁语。他想要锻炼自己的博萨语口语水平,以兑现他在语言课上的努力。
他按照指示牌的箭头离开机场,坐上直达市中心的班车。冷风吹拂着他,让他感到精神焕发。他听到一句句许诺在耳边响起——
自从在学校图书馆结识了那位神叨叨的老学者后,他一直被老学者吹风。
老学者告诉他,要想研读被掩埋的秘史、探究失落的梁人文化、了解天武与世界的奥妙,就必须走出国门,去北方那个被遗忘的地方。
梁语中的狄洲,格威兰语中的遗忘之地,中洲语中的放逐之所,瑟兰语中的失落之岛……
这片大陆受朝晟、博萨和格威兰的联合保护,必须经过严格审查才能获准访问。
在得到通达狄洲的许可证后,刘刕把老学者奉为师长,向他请教了通往狄洲的规章制度。他从老学者那里得知,只有博萨北海岸的军港有船只可以前往狄洲,而且每年只有两班船,错过就要等待。因此,他刻苦学习了一年的博萨语,为的就是能提前到达博萨,以免错过船只。
绝对不是找借口来抽出几个月时间玩耍,绝对不是。
当他再次回顾老学者给他发来的物品清单时,公交车已经到站。他拿起行李箱,来到路边的商店,买了一袋牛奶和饼干来填饱肚子。然而,他刚吃下一口饼干,就觉得舌头被刺激得难受,不得不猛喝牛奶来解腻。博萨人的饼干含糖量实在太高,吃起来就像吞下了一汤勺的白砂糖,如果不配饮品,压根尝不下第二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