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处,他的视线立时瞥向了教官。这些天的观察帮他明白,出身林海的木灵教官就算脾性和善,可要是他们故意刁难,人家还是乐得即兴发挥,给他们塞几双小鞋穿的。
这位教官只管自己叫阿尔,具体的姓氏则不好透露。身为木灵,阿尔从外貌上就有天然的优势——不管怎么看,都比部队的大老粗教官们讨人喜欢。何况他待人实诚,从不定折腾新兵蛋子的奇葩规矩,还自掏腰包请这堆小屁孩到圣城的酒馆买酒吃肉,俨然有长辈招待晚辈的气派。
文仓不敢打听他的年龄,倒是李依依有种摊牌,借着酒劲死死皮赖脸,愣是问出阿尔生在哪年哪月。大家一算这岁数,只觉教官比自个儿曾曾祖父年纪都大,玩笑的心思便缩了不少,敬畏的态度更添了许多。
阿尔还是体谅梁人青年的难处,也不为难他们,只招手叫老板的儿子过来添菜,替年轻人加一只滋补的烤全羊。
老板的儿子约摸十六七岁,服务态度好得不行,听完便笑嘻嘻地跑腿去了。上菜时,文仓还从他嘴里听出一口流利的朝晟话,不由啧啧称奇。他也不藏拙,直言是阿尔常带人来照顾店里的生意,几代人熬下来,再难学的语言也得吹得朗朗上口不是?
这么一说,李依依也起了兴趣。她又凑到文仓旁边,催着老板儿子唠唠教官的糗事。可人家哪里会上当,三言两语便把话题扯回自家跟木灵的情谊上。他说,自第二帝国覆灭、铁拳军团驻扎圣城后,阿尔就是他们店里的熟客了。那时候,他们家还是酒水专营店,不卖烧烤牛羊。但对门的烧烤店老板在避难时躲进他们家,等风头过去了,干脆与他的祖先合营,才开起了这家专供朝晟贵客消费的餐馆。
至于那位先辈避的是什么难,老板儿子只有打着马虎眼,端起空空如也的餐盘撒开蹄子就躲。
对此,李依依唯有再灌一口酒,翻着白眼鄙视人家:“真是,有啥忌讳的,直说嘛…”
阿尔眯起眼睛敲着酒杯,发出了随意又不失严肃的警告:“嗯,李同学,本地人有自己的难处,莫打听。记住了?”
“同学…同学…嘿嘿,咋的个,还充起教书匠啦?来,让咱看看老爷爷的身子骨是不是跟村里的妹妹一样软啊——”
李依依正伸出贼手压着阿尔的胸膛,便被阿尔用一个脑瓜崩弹得两耳嗡嗡,哭嚷着缩回头认罚。阿尔弹弹发痛的指节,没好气地训诫她下不为例,继而为服务员让出位置,方便人把全羊端上桌分割。
羊肉的滋味,李依依是记不太清了。她只明白第二天清早从卧室醒来时,自己的脑瓜还隐隐作痛。不过对她而言,印象更深刻的还要属教官那柔软又有弹性的胸肌,手感可比她自个儿的脂肪还好,摸了只挨一脑崩,简直是特赚狠赚。
酒醒了就该滚去操场训练。等她厚着脸赶去报到,却见阿尔正在教大伙如何使一门新式的武器,便立马应承罚跑二十圈的要求,脸不红心不跳地跑完步回来进修了。
这款新颖的装备形似铁饼,名为爆裂飞盘,抛出后会极速旋转,首次落在地上会自动弹起一定高度,二次落地才会爆炸。借助高速旋转与一次弹跳,飞盘的投掷距离远超手榴弹,且装药量胜过单兵榴弹发射器,威力感天动地。
这不,刚巧轮到喻文仓练手,李依依是兴致勃勃地从旁观望。只见那飞盘旋向标靶,炸得硝烟四起,连水泥路障都给掀翻了两周。她直呼刺激,是自告奋勇想要一试身手,却被教官呵斥着去扔塑料飞盘练手,跟条狗似的跑来跑去,累得扑哧呵呵,算是排空了昨晚干下肚的酒精。
熬到中午,她可算捡起属于自己的飞盘,在教官的指引中把飞盘向标靶抛掷而去。一声爆响激荡靶场,清空了整日的乏累,叫她先后举起文仓和教官,发了疯般欢呼雀跃。
挣脱了她的怀抱后,阿尔阴着脸侧过身,表示这么多年来从没见过她这样疯疯癫癫的女孩子,简直是有失体统。文仓却帮她打起圆场,说她平日里就是这样闹腾,估计是在老家学坏了,一时半会改不过来罢。
阿尔拿起一瓶运动饮料,检查过瓶盖后恼火地叉起腰,没好气地训斥道:“老家?她是林海人吧,林海的人能皮成她这样子?瞧瞧,她还有点儿女娃娃的样吗?”
“教官啊,话不能乱说。你看,如今提倡男女平等,女孩子野一些也没什么大不了嘛…”
“嗯?你小子老是替她说情啊?该不会…”
“哪里哪里,您折煞我了,舍友之间互相照顾不是情理之中嘛。常言道,战友情谊比金坚,是这个理吧?”
“呵,男娃娃面皮薄可不行,用梁人的话说,难讨婆娘哦!”
说完,阿尔也不集合休息,直接宣布解散。文仓表示不太理解,认为这有违朝晟军纪。但阿尔却说他们是在前行之地效力,军纪的作用微乎其微。
“教官,军人不是首重服从?规章松懈,往后执勤——”
“执勤?当这里是北边啊?安你的心吧,南共治区的治安是首屈一指的好,用不着你们上阵拼杀呦。你们啊,老实待在基地里,该训练了训练,该消遣了消遣,别妄想端着枪上战场了,你们这帮小屁孩去了就是九死一生,哭鼻子都没地方。”
“教官!军纪涣散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呦呦呦,急红脸啦?怎么,他们说军人首重服从,你就信以为真啦?来,我叫你回咱们吃饭的地方,端起枪把他们全拾掇喽,你能听吗?”
“教官,你这不是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驳斥长官还谈服从,回去睡你的懒觉吧!”
阿尔哈哈大笑,抱肘就走。文仓则捂着脸直叹气,强忍着不说出心里话——这哪儿是军队的教官,分明是幼儿园的赖皮孩子,叫人怎么得了啊?
临走前,阿尔忽然回过头,郑重地提醒道:“对了,告诉跟你同宿的女娃娃,去圣城玩的时候,别过问不熟悉的事。当地人的私事,人家愿意说了自然会说,不愿意说就别刨根问底。记着,人人都有自己的顾虑,你们体会不了啊…”
“记住了。”
“没点儿精气神,怎么回话呢,干劲溜到哪去了?”
“记住了!”
“这才像样嘛。还有,要是听见下水道里有东西哭嚎,别理会,就当是撞了鬼了。算了算了,圣城的忌讳多着呢,以后再说道。打饭去吧,今天有白树汁解腻,去晚了当心抢不到!”
虽然很想问问圣城下水道里到底有什么玩意,可见教官讳莫如深的姿态,文仓还是乖乖闭嘴,奔向食堂吃红烧肉去了。
他不知道,要是掀开井盖看到下水道里的东西,别说红烧肉了,就是山珍海味也咽不进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