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赐予精灵先祖力量,然后陨落在那叛逆的力量下。厌倦生的帝皇归于寂灭,再能不回应世人的祈祷。从今往后,圣岩再非无穷尽的能源,大地将陷入绝望的动乱,各大都城会先后割据一方,原本友爱和睦的各族文明注定刀兵相向。
而这一切,都是他们所不能逆转的规律。
但武神偏要抗拒规律。他不接受贤者的说辞,他崇敬守卫大地安宁的帝皇。他认为必须有统筹万物帝皇,方能延续帝国的繁盛。他不相信失去帝皇的人们能靠自己战胜欲望,他不相信丧失信仰的人们能靠自己维持和平。
他站上了贤者的对立面,将贤者驱逐出圣城。他要用他的武力终结大地的混乱,成为挽救帝国的新帝皇。
但他的能耐仍不足,他的本领仍不够。他能胜过的仅有东方的焱王,他需要更强的力量以战胜贤者,他需要更澎湃的祈信之力以击杀精灵先祖,他必须踏上强者的征途。
纵使前路漫漫且希望渺茫,亦当孤注一掷,达成理想。
但深爱丈夫的巨龙向焦虑的武神透露了帝皇的秘密…
虚无圣典,正存放在分隔恶魔与龙族的遗忘之地。
武神欣喜若狂。他不顾家族的反对,毅然携带三支精锐近卫军与数十名圣恩者前往北海那头的遗忘之地,甚至连家族的战将都追随他而去。这一来,奎睿达家族陷入了外强中干的窘境,险些遭到圣堂吞并,若没有武神迫于圣典间的斥力而留下的那本杀戮圣典以及家族长辈拼命挽留的帝皇利刃,他们怕是会沦为圣堂的走狗,再无荣誉可言。
踏入茫茫灰雾的武神毫不在意家族的艰难。他告诉依偎在身畔的爱人,待他夺取帝皇的虚无圣典,再加之本身掌管的杀戮圣典,他有信心再攀登一道巅峰。届时,登临第四巅峰的他拥有双重圣典的加持,实力更胜第六巅峰的强者,定能君临大地,重铸帝国的荣光。
但深爱他的巨龙却提出与之相悖的建议——祈信之力是真理的谬误,是不应存在于现实的力量。这力量是侵吞法则的癌症,更是危害宇宙的毒瘤。他应当思虑的是广袤无垠的星空,而非一颗平凡且渺小的星球。
武神不相信祈信之力会背负着如此深重的罪孽,执意要见到圣典再行思量,与夫人决裂当场。
武神的夫人重化龙型,扇动双翼远去,用悲鸣之风冲淡了天际山脉的白云。她回到栖息同族的冰谷,诞下新的后代。她的后代虽破卵而出,却非异形怪物,俨然是位健康的人类女性。她想把自己的姓名赠予女儿,名之为伊迪布兰·守卫。但新生的女儿却是抚弄着自己的发丝,良久才轻启朱唇,呆滞地喊出婴儿的语调…
妈…妈…妈妈…
她无措了。直到同族发出低吼来催促,她才明白这是帝皇的玩笑。她无奈地喷吐鼻息,把女儿送出这片即将蒙血的灰雾,以武神的交情为由,恳求灰都的贤者将女儿抚养长大。
贤者自是答应了她。
她在无声的欣慰中辞别女儿,重入那片必将掀起血雨腥风的灰雾。
武神已经挥动神圣之钺,斩开了阻隔圣殿的天际山脉。在武神的力量前,巍峨连绵的山峰不过是孩童们用塑料板就能切开的太空沙,挡不住圣钺的丝毫锋芒。但巨龙的双翼足以令日月无光,巨龙的吐息足以融化钢铁、冻结熔浆,巨龙的信念无可阻挡,巨龙的灵魂无惧死亡。
不,不,巨龙已经不能够做到了。
神圣帝皇赋予了它们灵魂与自由的思想,却又不肯移除它们的造物主刻入它们体内的终极目标。它们会恐惧,会害怕,会逃避,会求饶。它们不再是吞噬物质便能复生的兵器,而是脆弱又复原缓慢的血肉之躯。
它们抵抗不了武神的攻势,如遭遇猎手的野鸡般冲天乱舞,败退得一塌糊涂。但武神的情况亦不容乐观,龙族的躯体更胜普通圣恩者,龙族的力量不容小觑,龙族的意志正在复燃。他拼尽全力杀入圣殿,所耗之巨连神圣之钺亦不能及时补充。
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他急忙把神圣之钺嵌入圣殿来开启机关,而后直奔圣殿中央。在冲上的圣殿高台后,他面露欣喜之色,因为虚无圣典已近在眼前。
在他触及圣典的瞬间,他的爱人从天空俯冲而下,用尽毕生的能量把他推向圣典弥散的灰雾。
他来不及缓解与圣典的交融,被圣典夺走神智,沉眠在圣殿的高台上。
他的战将用尽全力打倒巨龙,想去拿起他的神圣之钺,用无所不能的圣火唤醒他。可神圣之钺一旦离开,圣殿便再度封锁。
想要带出被灰雾笼罩的武神?即使战将是仅次于武神的强者,可要他越过帝皇的圣典触碰武神?那必然是痴心妄想。
战将令幸存的战士们束缚住背叛武神的巨龙,用神圣之钺吸取巨龙的能量,让寒冰覆盖圣殿,继而构筑起城池堡垒。战将自封领主,以武神的名义统领遗忘之地内的生灵,只待武神领悟圣典的奥秘,他就能再度追随武神征战,逃出这终年苦寒的受难地。
战将等待了几个百年,赛尔没办法从视界里看到。他能看到的,是战将受朝晟前行者的埋伏却杀出重围,然后拿起神圣之钺恢复创伤,直言无敌的狂傲…
然后一个面贯斜疤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笑嘻嘻地挑衅道……
来玩玩。
那道疤痕的位置过于醒目,以至于赛尔一眼就瞧出他的身份——没错,是班布爷爷,是伟大的帝皇使者,也是现任的常青武神,更是平易近人的班布先生。
而他的身后,则跟着一位灰发灰眸的女士。赛尔实在太熟悉那相貌,禁不住对着历史的过客说出不会有回答的问题…
“你为什么在这里,茉亚?”
离开博物宫的时候已是深夜。回到旅馆后,赛尔最先洗完澡卧上床。他碾转翻侧,久久不能入眠,连替姐姐垫纸巾接哈喇都忘了。
他悄悄钻出被窝,蹑手蹑脚地走出旅馆,找到最近的黑金炬,等附近无人再猛跃并攀爬。他跑在垂直的建筑上,仿佛是追赶羚羊的猎豹,快到身形模糊,眨眼间便抵达黑金炬的顶端。
他看着圣洁却没有温度的金火,只是伸出手指勾了勾,那金火便缠绕过来,引他踩入光芒的深处。
似万千蟒蛇缠绕猎物,金火把少年拘束在此。而后,金火卖力地渗透他的皮肤,却屡屡被排斥在外,始终无法融入他的躯体。
寂静之中,金火腾空而起,向茫然的少年作出一张笑脸…
没错,是卡通漫画里才会有的滑稽笑脸。
而后,金火飙射而去,飞向了更遥远的南方。
少年先摸索完身子,确认躯体无恙,而后困惑地翻出黑金炬,重重落在地上。他远望圣城最高处的圣环殿,思考着现在拜会班布爷爷是否恰当,却不知那股金火已至晨曦,且扭曲为更诡异的笑容,流入了权之木的根系,直往那沉眠着先祖的地底空洞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