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真是绝情啊,就不能安抚安抚好朋友受伤的心灵,为他长几分志气嘛?”
“别啰啰嗦嗦,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露丝,走出训练营后,我怀抱着满腔热血到康曼城就职,谢尔德以前辈的身份联系到我,请我加入他们的组织——你知道,我这个人其实不太看重交情,当他们的死党亦是出于对上峰的信任。
在校的时候,我有幸见证他的英姿,当我看他带着面具施展剑术而不伤人的风度、当我听见他慷慨而诚挚的演说后,我便明白,我与格威兰最有希望的领导者同为一代人。我相信他有革除弊政的魄力,也相信他有整治腐败的决心,因此我加入他的结社,哪怕他不知有我这号人,我也甘心押上身家性命,陪他对抗昏庸的君主与官吏,挑战精英构筑的旧秩序。
谢尔德信任他推崇他,我也信任他推崇他,但当他赶走老部长且把黑水揽入麾下,他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与那些守旧的官僚别无二致。谢尔德倒是认清现实,始终不渝地遵循他的命令,即便有违初衷也不犹疑后悔。
正因如此,我明白了,指望当权者自我革新是大梦一场,不现实啊。”
“他们有所察觉了?”
“不,还好。两位圣恩者到达康曼城了,你那边务必策应好,尽量掩藏他们的行踪,以防不测。”
“他们从伏韦仑打探到哪些消息了?”
“虽然有些风险不值得承担,但我还是该告诉你,他们算是宝贵的人证——想想吧,王室的成员掩护黑帮流氓以慈善的名义向共治区走私物资牟取暴利,多赏心悦目的新闻标题啊。”
“呸,管好你的嘴,把口才留着跟你孩子的妈显摆吧,”挂断电话后,露丝夺过阿格莱森手里的数据卡,插进手机里检查录音,略为恼火地翻了他一个白眼,“偷听探员的电话要承担法律责任,你准备好了吗?阿格莱森?”
阿格莱森深知,当女人无故发脾气时,作任何狡辩亦是徒劳无功。因此,他拿耳勺掏起耳朵,懒洋洋地歪着头哈气,说:
“没没没,我耳膜刚发炎,什么都听不见哪——你刚说啥来着?大声点儿!”
“算你识相…不过阿格莱森,你是不是听了太多桃色新闻,头脑糊涂了?学生们谈论去何地举办交友舞会这种腌臜事算是有价值的情报吗?”
“怎么不算啊,堂堂灰都大学,校风败坏至此,学校领导为了保留脸面,肯定愿意掏一笔封口费,帮学生掩饰过错吧?”
“嗯,言之有理。你去讹吧,讹完了再以黑水的名义诈他们一诈,岂不是更加妥善?”
“急不得、急不得。听我的,舍丽雅小姐,脾气大的姑娘不好找夫婿,照我老家的话来说啊,没人敢接一头母老虎进家门哦?”
“废话少说,阿格莱森,你不会真的沉迷于偷听女大学生的私房事了吧?等等…还有参与内部集会,以饮用对方的尿液替代宣誓仪式?你这些天都在忙什么?”
“唔,别在意,开始是有点儿分心啦,但从他们的话里,我算是听出些门道来了——我仔细听了听,再认真想了想,忽然发现有件事说不过去。到灰都留学的人这么多,怎么偏偏是博萨的学生沉迷酒色,整日瞎跑乱蹿呢?人瑟兰来的学生多正经啊,管他是精灵还是混血者,上课都按时去,聚会统统推掉不参加,就咱们找的那个谁来着,口风就不错,富家小姐想包养人家,人家还不乐意,拂了别人面子,直言要靠自己的努力去闯荡演艺圈呢。”
“所以呢?”
“所以我说,博萨人是真不行啊,当然,格威兰人也不是什么好鸟,不包括你和你的朋友啊,舍丽雅小姐。我送外卖都送出经验来了,这学校里的学生啊,还是格威兰人居多,但素质是真下流。他们怎么说来着?高中毕业了,呸,甚至初中毕业的时候,他们就搞个什么纪念聚会,喝两杯小酒,找个看对眼的把初夜交出去。你说,这叫什么事嘛?
开放,开放,他们叫这是自由开放,我看,这是叫放荡。从小睡睡睡玩玩玩,人情世故还不懂,就滚起了床单,等这样的人坐到高位,引领着格威兰前进,那我们还有个屁的指望啊。他们能到伯度河开游轮都是心善了,不把窑子开在王庭里,算是有良心啦。”
“攻讦王庭不如专注事业,阿格莱森。”
“走调了,跑题了,抱歉了,舍丽雅小姐!我只是有些后悔,费那么大劲儿跑来这么个地方,搭上了从前的一切,换来的是什么?是祈信之力吗?嘿,我宁可舍了这该死的力量,免得给你们当饵垂钓。”
“后悔有用的话,人们就不必向帝皇请罪了。”
“是啊,所以,还是看看发愤图强的中洲人吧。你发现了吗,舍丽雅小姐?但凡到格威兰来的中洲人,都恪守家乡的道德标准,远离堕落的深渊了。”
一道光芒从露丝的瞳孔里闪过。阿格莱森看得出,那是捕捉到破绽的惊悸,便趁热打铁,干脆挑明了事理:
“兜兜转转,被排除在灰都大学交际圈外的还是中洲人。舍丽雅小姐,你找上我办事的时候,我同你开过玩笑,说帝国的余孽太多,你们查不过来。如今看,正是一字不差,悉数应验了。”
“无名氏是中洲人?帝国的旧军官?”
“我可没这么说,纯属猜测。但说句心里话,我想不到第二种推论了。他对中洲人是变着法的维护,靠歧视与文化的高墙把同乡排挤出格威兰人的文化圈,既让他们受格威兰人欺压,又让他们洁身自好,悄无声息地繁衍后代,蚕食格威兰的土地?是个好把戏吧?”
“我看,你是读了太多网络奇谈,被阴谋论洗脑了。”
“话不能这么讲,凡事皆有可能嘛。你听说过布谷鸟吗,舍丽雅小姐?布谷鸟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它们爱把蛋下在其他鸟的窝里,骗不知情的鸟替它们孵蛋。要是那些鸟敢抵抗啊,它们就要啄破小鸟的蛋,霸占小鸟的巢咯。”
“危言耸听,不如谈后天的任务。”
“那是,正事要紧。何况中洲人和布谷鸟是两码事,是格威兰人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是王庭压榨着他们的血汗,把他们当廉价劳动力与商品倾销地…是不是啊?舍丽雅探员?”
“多想想你明天的处境吧,阿格莱森。足有十位圣恩者等着对付你呢,即使我们从旁协助,你也得做足准备,打起十万分精神,设立应急方案…”
“计划赶不上变化,到时候看情况再说呗。我这边没毛病,两种祈信之力交替运用,寻常圣恩者能奈何得了我?倒是你们啊,可别马马虎虎,跟门外汉似的迟到又失误。
是谁的同僚支援不及时,还得靠我的名字骗我的伙计们出手协助?你这个探员都信不过黑水的办事效率,我还能祈祷些什么?别把我卖了就感恩戴德咯?”
露丝合上微微张开的嘴,无精打采地叹了口气。到头来,她还是拿走了阿格莱森收集的录音,叮嘱其谨慎处事,安全优先。
“那肯定,我比你们更清楚,对能力强横的圣恩者而言,两种不同的祈信之力意味着什么…”阿格莱森盯着自己的影子,先把叉水果的牙签戳进掌心,又笑呵呵地将之拔出,不带一丝血迹,“这也是你们中意我的原因啊,可怜的探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