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在忙些什么先不提,露丝却要为他的决策劳力操心。
露丝只扫视了一遍戴维弄来的仿真面具和衣物,便将这些装备扔回行李箱,继而亲自替文德尔先生化妆。
化妆用具和粉料落在女人手里,好比丙烯颜料和毛笔主动躺进了画家的调色盘,足以描出一张人皮,能帮任何人换了新面孔,保管放在亲妈面前都认不出来。
“坐稳,别动,转向镜子,闭眼,不许睁开。”
露丝先给少年打好妆底,再拿眉笔仔细挑了两道,再添了眼影和唇彩,最后戴上蓝色的美瞳、贴些假睫毛,再把黑发落成的瀑布烫染成金丝卷,略点两片雀斑,就巧妙地造出了一副标致的格威兰少女面貌。
化妆时间结束,少年却难以正视镜中的自己,遂看向身为化妆师的露丝,谁料她志得意满,似是为这副妆容打出了满分。
少年着实难以忍耐,便半抬右手以表意见:
“舍丽雅探员?这样浮夸的妆容与隐秘行动的原则有所冲突吧?”
“安静,”露丝无情地喝止了他的反对意愿,压着他的头重新对准镜面,专心打量他的身材,不满地摇起头来,“练得太精壮,可惜了。肩膀要是再窄上十来寸,稍微束束腰,就是没有破绽的完美换装啊。”
闻言,少年立刻去拿卸妆油,又在露丝的警告中乖乖坐回原位。露丝不容他康熙抗议,极快地从衣橱里挑了片粉色坎肩掩盖住他的骨架缺陷,又遴选了一套较为蓬松的蕾丝长裙,硬是逼着他套了进去。
这般打扮后,朝晟来的少年摇身一变,成了位刚刚嫁作人妻的高挑佳丽,除去双手的指节显粗外,外表堪称无懈可击。
但文德尔先生不大满意露丝的手法。他走一步闪一腰,非得卷起长裙才能恢复正常的步伐宽度:
“不是,舍丽雅探员,穿成这样,我怎能施展拳脚?请别再恶作剧了,快把赫斯廷先生的道具箱拿过来吧——”
“你是在怀疑我身为探员的专业伪装手法吗?”
“哈哈,您误会了,我只是——”
“颠倒的性别能彻底打消他人的疑虑。不要质疑我们的经验,文德尔先生。再者,打架的时候动作张扬些,衣物自然就开裂了,既不影响你的身手,还能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何乐而不为?”
少年仔细思索,发现她的话并非胡诌,便不再抵抗,而是询问行动的地点包括后续的联络方案。
露丝把康曼城的新版地图挂在墙上,在旧区的一条老街标明了前行之地的圣恩者藏身的方位。为保证此次行动的隐蔽性与安全性,她推崇戴维设计的方案,让少年在紧急时刻通过网联系在共治区的朋友,再让那位朋友拨打专线转告戴维。
至于如何料理前行之地的圣恩者,则要靠他的演技了。诚然,他可以借助使者的威严,串通那些圣恩者演一出动作戏,前提是他能确保圣恩者们不会泄密。
临行前,露丝把一枚变声器粘在他的咽喉部位,特别叮嘱他压低声音,莫要学恐怖电影里的蠢蛋们去大呼小叫,并送上了诚挚的祝福:
“马到成功,文德尔先生。”
他还能怎样回答?只有模仿淑女的仪态,行礼致谢:
“哈…哈。共勉吧,舍丽雅探员。”
昔日的灰都,如今的康曼城,帝皇赐名的征服之城。它在千百年的光阴里见证了无数统治者的更替、送走了一代又一代的居民。它养护的生命每时都在变动,它的格局却成永恒。
隔离新区旧区的伯度河,既是富人穷人的分界线,也是治安稳定度的切割点。硬要分个先来后到,其实旧区里住着的才是正统的灰都居民,新区里的富豪精英与白领则是外来的新贵。
从庄士敦一世再造格威兰之后,战败的南方贵族和忠于他的支持者都被迁入王庭周围的豪华园区,以便接受王庭的辖制与监督。久而久之,这片园区竟成了地位的象征,新兴的工厂主和企业家蜂拥而来,围绕着贵族的住所置办房屋。
历经数百年的发展,新区就此形成。仿佛住进新区便能实现地位的跃迁,从蓝领变为白领、从白领升为股东、从股东封为贵族,进而受到外人的敬仰艳羡。
与新区相反,旧区以百分之五十的城市面积承载了灰都百分之九十的人口。这里没有消暑的庄园城堡,亦无清爽的湖泊园林,有的不过是城郊的工厂废地,以及人满为患的民房矮楼。
同是出自帝皇手笔,建筑面积与开阔程度却有天壤之别。究竟是神圣帝皇有失公允,还是人们侵吞土地的能力太过超前,恐怕无人能判断准确。
某条灰尘弥漫的街道上,一位衣着考究的绅士踢着塑料瓶步行。他不时观望路牌,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一栋民房。开门的是位耳背的老太太,根本也听不清他要找的房客住哪一间。
他唯有拨一通电话催房客出来接他,勉强摆脱了这位谨慎的房东太太。这位房客拥有深棕色的皮肤,步伐稳健而双眼炯炯有神,活像是休憩中的金雕,明显是位不好得罪的狠角色,正是埋伏阿格莱森的那群圣恩者的领队。
可见到年轻的绅士,他的态度是万分恭敬,甚至主动担起引路人的角色,只求这位救星尽快治疗他的同伴。
绅士察看了几位圣恩者的伤势,真心实意地摘掉礼帽奉上赞扬:
“帝皇有眼。能忍受这等痛苦的圣恩者,必然是帝皇使者的信徒。”
“信徒未免过誉,我们只是他的追随者,”圣恩者的领队比出祷告的手势,向绅士低下谦卑的头颅,“望您施以援手,我们定将恩情铭记于心。”
“钱财到位是我的行医准则,守序排队是我的人生信条,但对你们…可以破例。”
绅士不过是用手触碰伤者的皮肤,那缺失的肢体便自创口再生而出。短短几分钟,卧病在床的伤患人员就恢复了行动的能力,个个生气勃发。
看起来,他们无不跃跃欲试,定要找那阴险的对手再战,力求一雪前耻。
绅士没有闲心偷听他们的计划,稍作寒暄便鞠躬告退。言谈间不难听出,为了请他来给伤员疗愈,前行之地折损了不少钱财。就算圣恩者们逮住阿格莱森完成任务,他们的佣金至少也要打个对折。
何况,阿格莱森的行踪尚未查明。守株待兔不可取,杀上门去风险更高。圣恩者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还在商讨对策,房东太太的洪亮嗓门忽然冲破了防盗门,吵得他们心尖震颤:
“三号房!三号房的客人!尊夫人来找你回家啦!”
领队倏然私立。他轻嘘一声,慢步走到房门后,隔着猫眼观察是何人来访。只见门外是恼火的房东太太,房东太太的身后则躲着位羞涩的姑娘。单看她的相貌,比电视机里的明星模特还有味道,可惜身材过于逊色了,加之少女气太重,缺了股成熟的韵味与性感的魅力。
他还没来得及多瞅两瞅,房东太太的唾沫星子就糊住了猫眼的玻璃:
“唉唉唉,你们中洲人不是最崇敬帝皇吗?听老太太我一句劝吧!别再赌钱啦!出来跟朋友鬼混,留着好太太独守空房,小心给人偷了家哦!”
长出新腿的圣恩者笑得幸灾乐祸:
“我就说不该租她的房子,这种耳背的老太婆嗓门最高!”
刚治疗好下体的圣恩者把头一歪,急忙穿好裤子:
“妈的,搞什么鬼?”
领队不跟他们计较,而是揉揉眼睛,再审视一遍访客的外貌,颇为无奈地说:
“是个找老公的怨妇,谁想个法子打发她走人?”
狙击手藏起枪包,快速抽出扑克牌摆在桌上,大胆调笑:
“露个脸叫她滚回家吧,除非她想陪咱们睡一觉。”
其余的圣恩者心领神会,马上坐到桌旁,卷出现金往身前一拍,装作心浮气躁的牌友,起哄领队开门迎客,看看他何时藏了个婆娘到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