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怪诞的发言、神经质的动作,使达塞拉的眼神愈发凝重。趁着博萨男生自我陶醉的时候,他把艾斯特拉到教室门外,说起了低微的耳语:
“蒂莉科特小姐,我怀疑他是心理系教学科养护的病患,没准刚从病房逃出来,在教室里妄想自己是科学家。
我们暂时不要理会,先去找医学院的教务人员问明情况吧。”
很遗憾,达塞拉的提议,艾斯特果断谢绝,达塞拉只能跟她回教室。她从讲台里翻出了一张图纸,又从课桌上拿起一件以胶带、钢索和弹球构成的仪器,面向博萨男生,平静地发问:
“这是你的实验成果?”
男生收回了中彩票般的傻笑,落回地面,骄傲地挺起胸膛:
“是!老师!这是我在教授的帮助下,研制出的永动机失败品!”
“失败的原因?”
“说来惭愧,我忽略了帝皇离世的因素的影响,试图通过吟诵教典的方式激活奇迹,创造一个没有阻力的真空区域,从而让在真空中往复运动的弹球带动引擎做功,持续生成能量…
可惜在如今的时代,制造真空的奇迹已经不能存在了,这是我的计算失误,我承认自己的过失!”
艾斯特听得再有滋有味,达塞拉也受不了这样的胡说八道。他强忍掀桌厉骂的冲动,耐心指出了博萨男生的实验漏洞:
“且慢,真空与往复运动有什么关系?你说的往复运动,是指弹球落地又弹起来吗?”
“是啊,哪里不对吗?”
“我不是理工科的学生也知道,让弹球弹起来的能量就是变换的重力势能啊!退一万步来说,即便你真的制造出了真空,那也只是抵消了空气的阻力,让弹球来回多运动几次啊?又怎么能无止境地生成能量呢?”
听到这番驳斥,博萨男生如同看傻瓜似地鄙视着他:
“老师,你是理科白痴吗?落下去的能量和弹起来的能量方向都不同,小孩子动动脑子都明白是两回事,哪能一概而论呢?”
以脾性温良著称的木精灵,被这番毫无逻辑可言的粗暴理论反驳到瞠目结舌,呆呆地说不出一句话。
艾斯特无视了他的呆滞,捡起一张草纸摊在讲台上,请博萨男生讲解那些看不出意义的鬼画符:
“请说明后续的实验思路。”
“老师,你看,”男生兴冲冲地拿起铅笔,在草纸上扒拉了起来,“在真空弹球永动机实验失败后,我冥思苦想,终于在梦里得到了帝皇的提点——永动机的必须要素,就是用不完的祈信之力啊!”
“请解释你的猜想。”
“老师,你看你看,祈信之力是凭空出现、凭空作用又凭空消耗,最后凭空复原的,恰恰符合永动机所需的奇异能源的复生条件啊!假如我们抓起一位圣恩者,让他全程使用祈信之力踩单车发电,累了就休息,休息好了再发电,完美的永动机不就出现了吗?!”
“在休息的过程中,圣恩者需要进食,进食恰恰是在补充机体能量,这并不符合永动机的运行条件。”
这条反驳把男生说急了。他傻了半晌,才开始用快到模糊的语速来争辩:
“老师,你要从宏观的角度分析啊!那些吃进肚里的食物,产生的能量可以忽略不计,完全不影响祈信之力的发电效果!”
“你说的踩单车发电,是指某些医疗机构备用的人力发电机,发电量太小且不稳定,用你的理论来描述,相当于电量可以忽略不计。”
“那…那就多找几个圣恩者。一个不够就十个,十个不够就一百个,一百个不够就一千个、一万个!哲学家说过,量变会引起质变,只要圣恩者够多,且轮班倒,一定能产出足够的电量,供全世界消耗啊!”
艾斯特用红笔在草纸上打了个大大的叉,无情地捻灭了男生眼里的希望之花:
“先不谈产出供给全世界的电量需要多少位圣恩者踩单车,你该如何让圣恩者听从你的指令,放弃他们的生活与工作,全心全意投入到为世界发电的伟大事业中去?”
“那那那那…”男生不晓得如何反驳,顿时憋成了口吃,结巴了许久才喊出惊人之语,“那就让帝皇使者去命令他们!帝皇使者是圣恩者中的无冕之王!圣恩者听从帝皇使者的命令,是理所应当的!”
“怎么让帝皇使者听取你的建议,命令全世界的圣恩者去发电?”
“教典里说了,帝皇爱世人,据此推论,帝皇的使者肯定也爱世人,想必他会为了全世界的幸福,采用我这个天才的提案吧!”
“那为什么不去让帝皇使者踩单车,替众多圣恩者们发电?”
这回,男生彻底傻了眼,想得挝耳挠腮也想不出怎么回答,只是支吾了句:
“那会不会…有些冒犯啊?”
“身为天才,难道连为了全世界的幸福而冒险的觉悟都没有?”
清冷的语气好比一根根烧红的针,无情地刺在男生的心上。他一咬牙一跺脚,趴在讲台上,像条蛆虫般扭动身体,挣扎了老半天,才大义凛然地站直腰板,从书堆里翻出一本黑皮册子,咕哝道:
“要理智,理智!死了就啥也办不成了…诅咒,巫术,操控人心的神秘仪式…用这些控制使者,让使者为爱发电…”
达塞拉实在看不下去了,便抓起艾斯特的手,近乎恳求地拉她出门:
“蒂莉科特小姐,不要再逗弄精神病人了,我们先去医学院教务处…”
话还没说完,便有一个瘦长的身影挡住了教室门。来的是位高瘦的格威兰男生,他一进教室,就直奔那位沉浸读书的博萨男生,卷起一叠草稿纸就敲这家伙的脑瓜,骂道:
“黎思德,你又在这里发神经了!看看看,就知道看你那些古典巫术指南!教导主任扔垃圾桶的东西,你硬是给捡回来了,不嫌脏吗?
两位老师,别生他的气,他从博萨来,和教导主任混得太久,成天钻研这些神秘学的歪理,把脑袋转坏了!
说你呢!别看了,跟老师道歉!”
发呆的达塞拉总算松了口气,讪讪一笑,恢复常态:
“唉,蒂莉科特小姐,看来我先前的猜测偏差不大,心理系专业还是有正常——”
没等达塞拉说完,被称作黎思德的博萨学生就扑倒了来教训人的格威兰男生,气呼呼地夺过草稿纸,反抽起这人的脑瓜:
“胡言乱语!你们这些圣恩者才是脑袋拧了发条的怪人!我要打倒你们,让你们踩单车发电,通过造福全世界来偿还你们的罪孽!”
格威兰男生虽被打得还不了手,仍是用拇指反顶额头,像模像样地念着怪话:
“哦!帝皇啊!伟岸而不可仰望的神圣帝皇啊!给祢的圣恩者无尽的力量,帮他战胜邪恶的巫师学徒罢!”
在高喊一声“帝皇在上”后,格威兰男生反压住黎思德,和他在地上扭打起来。他俩的斗殴手法像是两个抢男人的泼妇在商场撕衣服揪头发,哪有半分圣恩者的强壮?
原本指望着靠格威兰男生扭转学校风评的达塞拉,在绝望中强撑窘迫的笑颜,抓着艾斯特跑出了怪人云集的心理系教学楼。他请求艾斯特务必去医学院教务处一趟,先了解心理系的情况再下定论,千万别影响了心中对学校乃至晨曦的印象。
谁料到,艾斯特扶着行李箱的拉杆,笑容是纯粹的满足,谈吐之间尽是真挚的谢意:
“我认为贵校的心理系有着极高的研究价值,不枉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