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芙捏紧拳头,幻想着如同游戏里的格斗高手似地出拳打烂他的脸然后大杀四方。幸而一道淡漠的男音帮海芙找回冷静,且替海芙解围:
“你的议员父亲没有插手灰都大学的魄力,如果你敢限制留学生的活动自由,就等着保安队长把你踢出围墙外吧。”
仗义执言者是一位戴着金丝眼镜、提着笔记本电脑与教科书的男生。如果阿格莱森再来送一回外卖,必然与他击掌相呼,约他有缘在派对相见。可遗憾,阿格莱森失去了人身自由,短期内是没法指望蹭学生们的交友派对了。
公子哥揪抓着头上彩虹色的卷毛,不失风度地转身告辞,隐隐骂了句书呆子和小婊子。海芙气红了脸,却不急着追过去理论,而是向帮忙解围的男生道谢,请教他的姓名。可男生只称自己是生物学院的学生,叫海芙不必客气。他告诫海芙,因人情推荐的缘故,灰都大学有不少登徒子弟,海芙若想专心读书,就别搭理他们,别参加他们的舞会,把他们的邀请函扔进垃圾桶便可。
谈到此处,男生扶起鼻梁上的镜框,惋惜而不失玩笑地警告道:
“除非,你想学那些艺术学院的留学生,来灰都钓金龟婿。不可走捷径啊,混血的小姐。”
男生的口气并无冒犯之意,海芙明白他是在劝自己远离艺术学院的留学生,心领神会地感谢了:
“谢谢您,愿帝皇保佑您。您的谏言,我会铭记在心。唉,您的表述真直接,不像他们拐弯抹角?…”
“习惯问题。就像信教者常向帝皇请求祝福,保皇派常用庄士敦一世蛊惑民众,都属于无意义的习惯语。”
“保皇派?”
“怎么?你来灰都留学,却不关心灰都的政事吗?”这回,诧异转移到了男生的脸上。他打量着因一无所知而扭捏的海芙,沉思片刻后柔婉地叹息了,“算了吧,跟我去图书馆,我教你在自助终端办理手续,顺便帮你了解灰都的情况,免得你不小心,踩入是非之地。”
“谢…谢谢,谢谢了!”
不远处,一名旁观全程的胖学生感叹道:
“看看吧,这搭讪手段才叫高明。我敢打赌,那个混血儿啊,今晚就要拿着明信片,滚他的床单了!”
胖学生身后,一名瘦高如枯树干的学生别上化学学院的臂章,额头快皱出了一张老人的脸:
“没品味的家伙,竟然用茉莉味的香水…”
胖子嬉赖地顶了他一手,说:
“你啊,学着魔了!那家伙用的可是最上流的香水,品味能不足吗?”
瘦高个讥讽了:“呵呵,我假如我送你一瓶花香芬美的矿泉水,告诉你这是上流人士喜爱的高端饮用水,想必你会绝不迟疑地一饮而尽吧!”
“你这家伙,几个意思?”
“拿出十威尔的成本,一威尔用去给粪水消毒并稀释浓度,五威尔用去请热门影星宣传,两威尔用去包装,两威尔用去买下新闻头条,宣布本款饮用水限量出售,你理想的上流饮用水便大功告成啦。”
“呕,你别恶心我!”胖子作反胃状,恼火至极,“你们有钱人都有怪癖吗?捧臭脚的见多了,啃臭屎的倒是第一次听说。”
“有钱人?有钱我还用得着读书?早去伯度河花天酒地了!”
“省省吧,我听他们说了,你可是海军世家,你那大哥还是个傻子,你是内定的继承人啊!别解释了,快跟我说说,这海军戒严真是要抓王储,立公主为女王么?”
“不明白?那就继续糊涂吧!”瘦高个掏出振动的手机,甩开胖子拐进湖畔的树林,神态温暖了些许,“大哥啊,你在晨曦的学业还顺利吗?你老是不回消息,害得爸爸妈妈很关心你呀!”
瘦高个的大哥,正是晨曦学院心理系里的那位纹有梁国刺青的瘦高个。他接着弟弟的电话,语言表述罕见地正常化。他的电话粥煲得过于专注,以至于没有发现同宿的中洲小哥正戴着眼镜,借口查资料下载他的私人聊天记录。
他的聊天软件没有设置密码锁,眼镜男一打电脑便插上读卡器,把他的聊天记录导入储存卡里,回到床上再行浏览。
而瘦高个的聊天记录着实猛料连连,令眼镜男啧啧称奇。如果允许,眼镜男真想给这位好舍友磕几个响头,从而弥补窃取内幕消息的愧疚之情。
瘦高个的父亲发言古板,几乎不曾泄露军事机密,而瘦高个的母亲则是口无遮拦,把格威兰军方的情报当成是超市促销的花菜,说给儿子寻开心!
第一条较为重磅的情报,来自海军的死对头,格威兰陆军。陆军的十几位上将暗中联合,又一次违抗了议会的命令。他们借军事委员会之口恫吓议会,要求议会得先特赦被黑水拘捕的特战队员,他们才会考虑归国平乱。据说,负责交涉的议员应允了他们的要求后,他们得寸进尺,索取王庭的爵位,更是自创名衔,号称要封他们“圆满侯爵”才配得起他们的忠心。在得知他们的条件后,议员们无不斥责陆军上将们是狼子野心——圆满的侯爵,不就是公爵么?公爵公爵,要知道,按照法典与教典的格威兰的记载,格威兰的君王“博度斯卡”,也不过是公爵而已!
陆军上将们的昭彰反心,眼镜男其实不怎么惊奇。他是珀伽人,深知多年以来,陆军表面打压真理教,实际上是养寇自重,便于向王庭讨要军费。王庭若批给他们钱,他们就找中洲人修建的手工作坊,以格威兰兵工厂的报价采购劣质军火,完全无视王庭不准共治区发展军工的禁令;王庭若批给他们军火,他们干脆把军火卖入黑市,兜兜转转卖到真理教手里!
王庭声誉尚在时,他们还会考量脸面,不便公然抗命。而今灰都纷乱,往死的老国王又屡次把黑锅推给他们背,他们哪有兴趣蹚灰都的浑水,无不是守住自己的地盘,保存实力。能拥兵自重固然最好,万一打不赢真理教,等捞够钱再跑也不算迟!
第二条情报,则关乎王庭的延续。海军将领的忠心,和陆军上将半斤八两。据看护缇洁雅公主的陆战队员透露,这位公主沉迷情爱游戏,不愿掺和灰都的政事。听说父亲惨死后,她还鼓掌喝彩,为“邀请”她来灰都的陆战队员们舞了一曲。不管海军的指挥层如何宣称公主的重要性,把公主当作捍卫主权的旗帜,中低层的军官士兵们已经怀疑,支持这样一位放荡的女性登基为王,真的有益格威兰的复苏,真的有助于王庭的雄起么?
“哦…君王啊!国王啊!”眼睛男憋不住大笑,笑得鼻涕倒流,“不在自己的脖子上压一个奴隶主,不用纳税人的钱供养一个尸位素餐的政治家族,格威兰人就活不下去了?都说中洲人贱,中洲人老实,中洲人温驯可欺…我们哪贱得过你们的议会,哪贱得过你们的将军,哪贱得过你们这些格威兰老爷呢!”
瘦高个被吵到了。他捂着电话,不高兴地叫嚷:
“你在吼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感慨保皇派的大脑皮层里塞满了垃圾!”
“喔喔!塞满了垃圾!”瘦高个比出“了解”的手势,快乐地对电话里喊,“我知道了,保皇派是垃圾!”
眼镜男瘪瘪嘴,放着同学打电话。有时候,他真的认为,格威兰那个家家酒似的军政体系里的要员职位,还不如由他这位智障舍友去担任当来的合适。
他的喜悦没有维持多久,第三条古怪的情报,使他思维含混。瘦高个的母亲用一堆复杂的宗教专有名词,描述了一件极其平常的事——
一位金精灵迈过王庭的门,访问借宿的客人。
他按时间整理了聊天记录,通过关键词的替换,艰难地推测出隐含在疯言疯语后的真实内容:
苏醒的精灵先祖回到灰都,不再攻击武装人员,没有流露敌意,而是直达王庭,让贤者在合适的时机广告格威兰,结束对王庭之主奥兰德家族的庇护,并将七页奇迹手书交付与她,协助她守卫重临人世的依凭。
“依凭?”
眼镜男沈思了。贤者他是知道的,童话故事与史诗传说里的常客,是帝皇钦点的人类最智者。可这先祖是何方神圣?而聊天记录里的“依凭”是标准的中洲词汇,这“依凭”又指代何物?需要坐镇灰都的贤者抛弃与之互利的奥兰德家族而去守护?
他掏出手机,小声委托道:
“爸?不是,我生活费还多,你帮我打听个事。隔壁家的叔叔不是认识个坐轮椅的老教徒么?你抽空问问,圣罚教、呸,真理教的‘依凭‘,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