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阿纳塔的讲解,成功舒解了赛尔的愁绪。
想想看吧,这些搏击选手的力度足以致命,却从未给对手造成致命伤,可在观众眼里,他们的每一场比赛都是激战,明明打得鲜血四溅、鼻青脸肿,实际都是些皮外伤,害不到性命!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们对力量的掌握娴熟到了可怕的地步,只伤皮不动骨!
阿纳塔说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地模仿起格斗选手出拳的动作,且乱吼乱叫,差点儿摔了跟头:
“啊??!你看啊,赛尔哥哥,那不是和动作电影里的演员相近吗?乍看迅捷,乍看暴力,其实是不折不扣的体育表演啊!你可以学习他们操控身体力量的方式,熟悉祈信之力的支配手法,不就能——”
“阿纳塔!你简直是天才啊!”赛尔一激动,险些掀飞了餐桌。不过,他的冷静很快便重占了思想的高地,他尴尬地坐了下去,再一次垂头丧气,“不行,光是这样,可打不过她啊…”
“赛尔哥哥,别死脑筋嘛。管她是不是先祖,她可是亲口说了,当她用超越你承受极限的力量攻击你,你就会觉醒新的祈信之力么?
她又没限定攻击者必须是她自己啊?你不是也有强大的力量么?赛尔哥哥,你完全可以试着自己攻击自己,就像漫画里那些濒死后实力大进的战士,靠自我伤害来激发潜能!”
“阿纳塔,”齐约娜的声调拉高了八度,“说,你是不是偷藏了手机去看漫画和卡通片?嗯?!”
“没有!我借同桌的!我——”
赛尔不顾母子两人的家庭纠纷,一把抓住阿纳塔的肩膀,欢欣鼓舞地喊道:
“阿纳塔!你真是天才!我怎么没想到这样睿智的方法呢?我,谢谢你了!”
赛尔抱起阿纳塔,飞转三圈,猛亲阿纳塔的额头。若是以前,阿纳塔的脸蛋定然红成苹果,可今天,他是骄傲又庆幸,暗中感谢赛尔替他解围,免了母亲的追责。
总之,赛尔重整旗鼓,留在阿纳塔家中,默练祈信之力的娴熟度,待掌握祈信之力的灵活运用,便用阿纳塔说的方法自行催化,再度挑战先祖。
赛尔也不确信,他自己能否成功。但他深知,如果连战胜困难的自信与坚持不懈的勇气都失去了,前路唯有败北。
世界上战斗往往胜负难料,在一方倒地、一方挺立之前,无人能百分之百准确地预言战斗的结局。
不,应该有人能做到。那个坐在圣城之巅,于圣环殿内俯瞰众生的人能言中战斗的结局。
能左右世间一切结果的帝皇使者、常青武神班布先生,把晨曦的故事尽收眼底。他左手的手肘抵着扶手,拳撑脸颊,右臂则搭住另一条扶手,斜坐而眠——
不是休眠,而是瞭望苍生。
见他醒了,始终追随他的法普顿发出问候?
“统领,您在沉思吗?”
他唏嘘道?
“沉思?算不上吧,法普顿,我不过是有所感触。”
“我愿洗耳恭听。”
“法普顿,你说,为什么人总要成长?”
“何解?”
“曾经,我不想成长,哪怕拥有力量,我也不想有变化。最好是永远当个孩子,不需要思考对错,不需要明辨是非,想说的话尽情说,想做的事尽情做,就算我错了,就算我晓得自己错了,我也不用羞愧——
因为我是孩子呀!
孩子,是有特权的呀。哪管得着责任,哪背得起负担,自己快乐才重要。而绝大多数成年人又教不懂孩子道理,即使斥责孩子,说‘你做错了!’,孩子又听得进耳朵里去吗?
没有责任,就没有烦恼。想逃避责任?那就永远别长大,永远别成长,永远当个快乐的孩子就好哇!”
法普顿摇着头回答:
“统领,但即便是孩子也明白,一味地索取是不对的呀!”
他开怀大笑:
“是啊!任性的孩子哪里不清楚,只要回报而不肯付出的幼苗,绽放的是罪恶之花?
自欺欺人,不愿承认罢了!”
“您不必自责。您起码知错能改,统领。”
“知错能改?我?”他指着自己的脸,邀法普顿凑近些交谈,“来,法普顿,直视我的眼睛再说说,在圣城这些老百姓的心里,我到底是头什么怪物?”
法普顿简洁地回复道:
“按帝国时期的话术来说,应该是朝晟疯狗、灭世天灾之类的吧?”
“说得好。
你看,平时他们尊称我为使者、武神,可事实上呢?我做的那些孽,他们都记在心里,不写不读不念,凭记忆和外界的网络传承给后代。
你也明白,前行之地的老人都明白,我的本性是喜怒无常的。即便多年平和,保不齐哪日抽了风,又想大肆屠戮一遭,嗨!
可为什么,你们不害怕我?愿意留在我身边,陪我玩闹逗趣?法普顿,你们是图了什么呢?”
法普顿望向窗外的月亮,答道:
“我的话,应当是为了您那天给我的罐头和面包吧。”
是啊,在帝国忽视法普顿这类流浪儿的生存问题,迫使法普顿在战后到前行之地报名参军时,是统领展现了无中生有的超凡手段,凭空创造食粮,不仅解决了法普顿的温饱,还开启了一个值得铭记的无劳动时代。人们不需要工作,只用念诵统领的伟名,敬统领为帝皇的使者,统领便会赐予他们想要的食物、车辆、衣服、家具。
可到头来,统领又亲手终结了这一切,不再听人们的祈祷,不再呼应人们的索求,不再赐予物质财富。
人们幼稚了,统领却成长了。而统领的成长,却是以人们的牺牲为代价,在悔悟中被迫成长。
法普顿和他心照不宣,无需语言,便会意了对方的念想。他抬起手,生出一盒印象里的罐头,神态似自问又似自嘲:
“法普顿,从没有人关心过,我造出来的罐头是不是原来的那盒。因为罐头是死的,口味都一样,造了再多也没有变化,可人是活的。被我杀而复生的人,真的还是原先的那个人么?
我听科学家说,我们的世界是不连续的,我们的时间不是无限可分的,不论时间空间,都有最小的分割单位。换言之,上一秒的我们和下一秒的我们,已然身处两个不同的宇宙,而我们?则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但祈信之力不同,祈信之力是唯一的,也是唯一延续的,它没有最小的组成单位,它无限可分。
对吧?你看啊,法普顿,即使我造出了一个新的我,祈信之力仍用强弱之差告诉我,这个我才是真正的我——
那个不可战胜的我。
可觉醒祈信之力之前呢?没有祈信之力的我,是不是早就死了?死在觉醒本源的前一瞬,死在林海的绿松村,死在圣痕割破我的脸、又死在无名之敌赐我这道伤疤的战场?
我不知道。或许,真正的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只是祈信之力寄宿的躯壳…
祈信之力与现世沟通的依凭。”
他扭过头,像是要倾诉,却发现法普顿退出殿中。他坐回原位,落寞一笑,不理会圣环殿下请求他恩赐的病人、穷人与股民,重新休眠…
你的依凭已出,你也该降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