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拿帝皇使者举例!帝纪5958年,一名格威兰富豪捐赠了五百公吨的黄金与其余贵金属若干,请求使者赐他不死的肉体。
使者满足了他。可惜,这名了却夙愿的富豪不会知道,等待他的不是无尽的生命与幸福,而是永不苏醒的梦魇。
他的肉体持续衰老而不死亡,据医院记录,十年前,他的细胞活跃度便接近死尸,他没法运动甚至开口讲话!令人同情的是,哪怕他的局部组织不可逆地腐烂,哪怕他的细胞只凋亡不新增,哪怕他脱水脱成了老腊肉,他仍是无可争辩的活人,他,还有着微弱的生命体征啊!
当勇敢的记者第二次采访使者,使者却平静地表示‘他只说了不死,没有要求不老’,把悲剧搪塞成喜剧,真是卑鄙!”
“质疑,有使者以外的案例吗?”
“呃?我、我看看…有!一版由圣罚教所编纂的教典中曾记载了一个故事。
在帝国时代,帝皇开设竞技场供圣恩者争斗,并承诺会兑现优胜者的一个愿望。有一位圣恩者脱颖而出,向帝皇索取不老不死、青春永驻的特权。谁知帝皇震怒,呵斥曰——孑孓也妄图蜕变成蝶?
帝皇一怒,星河震荡,生灵涂炭。这位倒霉的圣恩者,则被帝皇扭曲为…不可名状的血肉之柱?”
不需要瘦高个举手,躲在教室角落里写复习题的眼镜男不悦地皱起额头,说:
“瞎编的,那也是使者干的。人蛆嘛,老中洲人都清楚。另外,黎思德,小点儿声,你吵到大家睡觉了。”
黎思德一看讲台下,果然,除了忙着跟他斗法的瘦高个、沉迷学习的眼镜男与旁听的艾斯特之外,同学们全中了秋季的催眠术,埋头酣睡。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吸得胸腔鼓成气球,再喷出满载唾沫星子的音波,喊醒同学们后被打个半死,不得不宣告下课。
许是给黎思德吵痛了耳朵,学生们陆续走出教室,唯有艾斯特留下来帮他打扫卫生。心理系教学楼欠缺清扫,窗台的积尘厚到能拓出半只手,且臭气弥漫。要是循着臭气走进实验室,便会被氨气辣得眼睛疼。释放氨气的元凶,是笼子里惊恐的猴群。收拾这群畜生,黎思德毫不手软。他把水枪的压力拉到最高,冲得猴子们上下乱蹿,哭啼不停。
泛着尿骚气的水雾凉得发冷,黎思德却热到发汗。他搬出各式清洁工具,铲擦拖蹭擦轮流交替,累得汗如雨下,忍不住抱怨:
“哼,没精力扫除,有时间逛街!见了电脑手机就丢了魂啦,忘了主任的教诲!
还有那几个女生,帝皇在上,一旦进了服装店,那比十个男人更热情、狂野、充满动力!
闲工夫这么多,就不想来打理教室!他们对得起主任的教导吗?!”
艾斯特拧干手里的抹布,无心似地问:
“弥尔蒙主任对祈信之力展开过系统性的研究吗?”
“祈信之力?”黎思德的颓丧瞬间扭转,那骄傲的胸膛挺得像公鸡,“深造不敢当,稍有涉猎啦,而我,继承了主任的衣钵,把这份谦逊保持下去,用天才的构思再拓展主任的成果!”
吹嘘半天后,黎思德才说明了实情。在弥尔蒙主任昏迷后,他把主任的研究手记搜集整理,存放在宿舍楼的地下室。为了躲避瘦高个和信仰帝皇的舍友的讥讽,他灵机一动,把地下室当作秘密基地,用来探索祈信之力的秘密。
艾斯特盯着他,试图从那愚蠢到清澈的眼睛里发现新的秘密:
“哦,你授课的底气,是主任的笔记。”
“是啊,他们都没看过的,”黎思德的笑脸还是那样痴呆又自大,仿佛他天性这般,“想看吗?我借你。”
“想。”
一刻钟后,黎思德带领艾斯特走入宿舍楼地下室。在解开门锁前,他从屁股兜里摸出一把钥匙,搁在鼻头且刮且嗅:
“吝啬鬼宿管,不给我钥匙又怎么样?还不是被我翻了一把。来,艾斯特同学,这就是我黎思德的藏书楼——”
地下室的灯光忽明忽暗,电灯泡被开门的风撞得乱晃,吊着灯泡的电线结满蜘蛛网,似乎随时会断开。而图书与笔记的摆放,倒是异常整齐。黎思德用了十二分的心思,把积压在地下室的桌椅书架有序码放,还贴了便签,分门别类地存放书籍。艾斯特掏出手机,打开闪光灯照明,拉开标明了“祈信之力”的抽屉,略览书名。
其中书名最长的一本,引起了艾斯特的兴趣——
《用科学解释本源,本就是一种欺骗》
“这本书,可以读吗?”
“请~便。”
书的封面是布料材质,书页用针线缝合,扉页、尾页均标注“佚名”,看印刷编号,此书著成日期起码在二十年战争之前。在序言里,编写者声称,原作者是一位圣职者,只因见多了圣堂的黑幕,不忿圣堂领袖沐光者扶持异教徒奇罗卡姆上位,便受到圣堂与奇罗卡姆的双重迫害,流亡到瑟兰东半陆,著称此书揭露圣堂的丑闻与秘事。鉴于一些内容亵渎了原作者的信仰,原作者不愿署名发表,委托编写者翻译为瑟兰语本,代为出版。
书页底部写有弥尔蒙主任的批注:
令人惋惜的是,这本书因第二帝国攻入晨曦而未能正式出版,只能以私人复印的方式小范围流传。
在艾斯特眼里,这种理由不能令人信服。她迅速阅览正文,一看开头便明白此书未得出版的缘由——
内容,太荒诞不经。
原作者的观点堪称惊世骇俗。
作者首先指出,帝皇狂信徒这一身份不过是奇罗卡姆的伪装,奇罗卡姆是个不折不扣的异教徒——一个奉帝皇之敌为真神的异教徒。
而祈信之力?不,作者并不认为祈信之力是帝皇的恩赐,反而判定祈信之力是寄生物——一种需要寄宿智慧生命,方可影响现实世界的寄生物。
而后,作者引用大量教典、古籍与圣堂藏书的段落,描绘了一段与现今学界考证所得的历史截然不同的往事:
在不知多少年前,祈信之力突破了虚妄的屏障,染指现实世界。作为寄生生物,单独存在的祈信之力无法影响物质世界,因此,它必须选中宿主,而萨仑星(弥尔蒙注:瑟兰语的艾瓦曼、梁语的天舆星)上的智慧生命,则成了它的宿主。
被祈信之力寄宿的宿主,或多或少都有些精神层面的异状。宿主体内寄生的祈信之力越多,这种影响越严重。暴躁、嗜血、冲动会逐渐污染宿主的灵魂,直到宿主的欲望盛极而衰,转为无尽的冷漠,彻底沦为祈信之力的傀儡,死不自知。
异教徒奇罗卡姆信仰的真神,正是祈信之力的首个宿主。真神没有认识到祈信之力的危害,只顾接受世人的膜拜,把祈信之力传染给其他有潜力的人,早晚要拖累萨仑星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萨仑星的文明面临生死存亡之际,帝皇现世了。帝皇虽被祈信之力寄宿,却压制了祈信之力的污染,用祂的祈信之力消灭了不受控的真神,并建设竞技场,通过较为人道的方式清除那些天性爆烈且自制力差的宿主,创建了继承者挑战制度,借此清除趋近失控的继承者,把祈信之力的污染限制在最可控的程度。
帝皇深谙,祂的祈信之力,终有突破克制力的一天。在那之前,帝皇命瑟兰的精灵先祖将祂终结,而先祖承继了祂的使命,誓要将帝皇对世人的爱与守护延续…
而帝皇的遗命是什么?答案昭然若揭:
用祈信之力击溃祈信之力!
“用祈信之力击溃祈信之力,用本源击溃本源,”念诵两遍后,艾斯特一看手机,才发觉临近夜晚,便看向黎思德,请求道,“可以带回去吗?后天归还。”
黎思德尽显慷慨风度:
“可以!”
气凉灯暗,风声嘶哑,艾斯特夹着书去门卫室取了快递,而后独自回宿。深夜,医学院的生活区空无一人,布袋和信纸随风起舞,扇过她的裤腿,阻挠她前进。她踏得木楼梯弹响,赶回宿舍用钥匙解开门,正欲推开门又稳住手…
那门后似有无尽獠牙在等着她。
门开了,门吱吱呀呀地开了。门后是银狮,是它开的门吗?
艾斯特抱起撒娇的银狮,给银狮喂足了零食,撒些猫薄荷逗银狮疲累,哄银狮趴窝睡下。
然后,艾斯特爬上床拆开快递盒,把刚买的针孔相机装在墙顶角,看看到底是谁趁着她上课来偷偷动她的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