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过棕皮,中过枪,有旧伤!”
“别啃你那烂菜叶子啦,听阿姨的,喝点儿酸的胃口好!”老奶奶揉着乌黑的眼眶,望向赛尔的眼神里充斥着嫉羡与欣赏,“都是人类,这朝晟的孩子比那格威兰人懂事,强了何止千百倍!要我说,咱们黑发的灵长类基因就是好,不会遗传那些金毛棕龟的龌龊心!”
“呦,怎的,春心荡漾了?您绝经多少年了,还能重开春花?”
“没大没小的,叫姨!我是说,这孩子基因真不错,该找个姑娘跟他配对,留在咱们这儿养着也好…”
老头子可听不得这些,捏了片生菜叶塞住她的嘴,叫她端庄些:
“养宠物呢你是!说话不看场合,教坏了小孩子怎么了得!”
这类少儿不宜的言论,此时正霸占了晨曦医学院心理系的教学楼。是黎思德,他搬着铁箱进了教室,关了一公一母两只脱毛野猴,一手拿教鞭,一手捏狗粮。他一抡教鞭,抽得惊风乍起,赶走了同学们的睡意,总算是夺回了带教风范。
他清清嗓子,高嚷道:
“未成年人自觉出列!现在是学术研讨时间,动物保护主义者统统‘盖特奥’!”
天晓得黎思德在念哪国语言,不过同学们罕见地起了性质,无人退堂。他甚是欣慰,再提醒一次:
“欢迎各位提出宝贵的意见!”
眼镜男戴上耳机,主动挪到后排,扮了个苦瓜脸:
“别看我,我没意见。”
“你这本成精的中洲书!我早晚要把你的扁桃体收拾服帖了!”黎思德瞪了他一眼,打开铁笼,放出两只用铁链限制了活动范围的猴子,把教鞭甩到猴子嘴边,喊道,“立正!坐下!立正!坐下!”
这对猴子还真听了他的话,起起立立,立立起起,哪怕教鞭甩到嘴边,也只把眼睛瞪得惊恐,绝不敢有躲闪、反击的动作。相同的表演重复了十几次后,猴子的动作逐渐机械,黎思德忽然用教鞭抽地,喊:
“合体!”
两只猴子先是一呆,而后像是魔术贴一般紧贴在一起。它们死命搂紧对方,胳膊腿并用,缠住对方的腰胸不说,还抓得皮肤发白。黎思德很是赞许,便赏了它俩一把狗粮,说:
“吃!”
一得到许可后,两只猴子就互相松开,抢着狗粮吃来。它们吃一口抬一回头,专心留意黎思德的动作,生怕错过了指令似的。
“媾!”
果然,即便黎思德瞅准它们低头的空隙下令,它们也能及时反应,一猴仰天一猴瞪前,如两团带皮猪肉拍打出节奏,使学生们的胃部本能地收缩,产生了恶心的冲动。
“转!”
公猴子拖着母猴子,以自身为圆点,转起呼啦圈了。此等低俗的动物演出,独共治区来的眼镜男皱眉醒眼,以示不悦。余下的同学竟看得鼓掌喝彩,那位灰都来的瘦高个更是拍案称妙:
“好耶!黎思德,你发明了一出很新奇的表演啊!”
“嘘!”黎思德示意他安静,举起教鞭对准两只猴子,将抽不抽,“转!转!转!转——”
显然,黎思德想要的可不止转体三周那么简单。两只猴子越转越快,越转越晃,越晃越松,距分离仅一线之隔。那悬在它们头顶的教鞭是最有效的敦促,它们忍耐着眩晕,不敢放松。
啪,它们分离了。
“你!”黎思德现出奸笑,用教鞭对准母猴,抽得它吱吱求饶,“你先松的手!你先松的!该罚!”
“吱!吱吱吱!”
母猴的哀嚎,黎思德全当听不到,抽得愈发卖力,愈发凶狠。而公猴呢?它看着受罪的伙伴,吃着狗粮的嘴一个劲儿颤抖,惊恐的眼里竟含了泪花。或许,那低级而进化不全的大脑里,破天荒地生出了名为同情的情绪。又或者这是高等动物的幻想,低等的动物仅是被本能支配着生存,没有复杂的情绪?
“够了!”向来不管黎思德的眼镜男率先冲上讲台,夺走他的教鞭,“你是想干什么?虐打它们取乐吗?回宿舍歇歇脑子去!”
“呲,怎么,急了?感同身受了?”黎思德是全不让步,一把抢回教鞭,索性一鞭抽飞了母猴的天灵盖,砸得脑花纷飞,“这是伟大的实验!伟大的实验需要牺牲!没用你这个罪人来实验,已是神圣帝皇格外开恩了!”
“你!”眼镜男的拳头攥得坚硬,眼睛瞪得愤怒,“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废物!废物废物!”黎思德的注意力却没在他身上,而是逮准了公猴子,又抡教鞭抽打,“怎么,你叫什么叫啊?叫有用吗?哭有用吗?老婆给我打死了,你还在这儿吃狗粮,吃吃吃,吃成了一条好狗!汪汪汪!”
公猴子可劲儿地护着头,可劲儿地求饶,就是不敢躲闪,也不敢反咬黎思德。纵使黎思德跟它那样的近,纵使它的配偶兼狱友死在眼前,它的眼里依然是畏惧…
一种被驯服的,丧失了斗争心的畏惧。
眼镜男的怒容消退了。他看着无胆反抗的公猴子,摇头苦笑,口吻出奇的平静:
“畜生。我操你妈。”
说罢,他一拳赏在黎思德的脸上,给黎思德锤出了年老的木精灵都没有的特级黑眼圈。
打猴子时没人阻拦,打人可就不一样了。明事理的同学们匆匆忙下场,把黎思德和眼镜男分开,免得两人打出什么重大事故,害得心理系关停,大家都没有学业证拿。
奇怪的是,黎思德没有气恼,而是捂着一只眼,懊悔地心疼了:
“不是,它没觉醒,你咋觉醒了?我记着你力气没这么大啊?来,再打一拳,我看看你是不是真觉醒祈信之——”
“傻瓜!你的研究是白日做梦!”眼镜男挣开同学,半回身时扭头指向黎思德,语气是同情多过警告,“少祸害动物了!要杀就给个痛快,别他妈的虐待!”
“妈的,我就不信…”黎思德气急了,他拾起母猴子的脑花,捏开公猴子的嘴就往里塞,“他妈的畜生,吃吃你老婆的味道!还怂?还嚎?你怂什么?你怕什么啊!啊!!”
尝到同类的脑白质后,乖巧到痴呆的公猴终于变了眼神。它的眼中怀着愚蠢的怨恨,令黎思德一时间忘了教训或躲开。接着,它卖出毕生力气啃下的一口咬住了黎思德的手,疼得黎思德哇哇大叫。
待同学们手忙脚乱地把它打死,且掰开它的嘴后,黎思德的食指和中指只剩一层皮挂在手掌上了。
黎思德扯掉断开的指骨,呆呆地欣赏着骨肉的横截面,继而推开安慰他的同学,抱起那只被砸成软饼的公猴子,嚎啕大哭:
“我的宝贝啊!你咋开窍地这么迟呢!帝皇有眼,我复现了主任的实验!我成功啦——”
不待他喊完,冷眼记录现场情况的艾斯特一板凳敲晕了他。接着,艾斯特拨通附属医院的号码,让同学们送黎思德去治疗。
人很快走完了,教室空荡荡的,只余眼镜男和艾斯特默默对望。眼镜男望着这朝晟来的金精灵,不知从哪里生出了无名怒火,提着书包便走,路过艾斯特时,抢在她开口前挖苦道:
“你们朝晟人是最冷血的,对吗?”
艾斯特想了想,理性地回答:
“他的实验符合他的逻辑。”
“不止冷血,而且麻木,”眼镜男低垂着头走到教室门口,忍不住悲哀地笑,“朝晟人,格威兰人,博萨人!我替中洲人感谢你们的祖辈没有留地去人,给我们保了条活路!”
艾斯特歪着头,平静地解释:
“我没有虚情假意,我在说真心话。”
“好,你被感染得很快嘛!
恭喜心理系又多一个癫子,恭喜!”
眼镜男大步告辞了。他的一举一动,无不在回复:
这里的人跟黎思德一样都是癫子,没一个例外——
包括你,朝晟人。
“他是疯的?”艾斯特坐回课桌前,通过手机检查监控拍摄的画面,仍旧平静地摇头,“他是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