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得很大。
宽大如臂膀的木桩堆成井字,熏着灰气的布衣被沾染成了灰色,黄色。教士举着手中的圣经纷纷从一旁经过,一路上不少有人对着被禁锢的老者划起了十字。
“愿诸神明鉴。”
被押送着的是在教城乃至加尔特各地都闻名遐迩的大主教卢恩瑟,在这处久负盛名的宗教圣地之中从来不曾有人想过,像这般圣洁的人有朝一日也会登上审判异端的教所。
“还有多远。”
“就在前面了,大人。”
问着话的是来自遥远北方的赫林监军,据那些人所说,他似乎称自己为“赫夫”,而这些外来势力在明面上的领导者则是另一位看起来年轻气盛的银发赫林贵族——巴尔赫。
“你疯了吗,那可是主教,你想在教会的地盘上杀死一个主教?”
“听着孩子,倘若救兵无法在他被吊上绞刑台前赶到,教宗即便再有权威也无济于事。”
“那些受惠于他的民众不会暴乱吗?”
“那些贱民在乎的只是到底还会不会有什一税,没人想知道下一任主教究竟是谁,除非是他们自己。”
为首的赫林老者哼了一声,一旦登上审判台就意味着连退步的可能也都不复存在,此刻的卢恩瑟脸上充满了严肃,就仿佛是先王时期的殉教徒一般。
“因我们都要站在神的台前……这样看来,我们各人必要将自己的事在神面前说明……”
几名蓝袍白衣的学士抱着典籍站在陪审的一方,为首的一名瘦如干柴的教士在确定准备充分之后这才颤颤巍巍地来到台上。
“以教宗之名在此宣告。”
大教士用着布道时那不由分说的口气,摊开了手中的教典。
“忏悔者卢恩瑟·沃尔顿,无论你是谁,且听这布道,你本应放弃自己的欲望恪守职责,这才是教义的第一要义。”
“只有意志坚定之人才能成为神的代言者,预言家的诫训永远是我们的圣则,我等将身心彻底献于神的伟业,对此我问心无愧。”
台上的卢恩瑟以那义正言辞的口吻自证着自己的清白,就连围观的市民都在纷纷为其打抱不平。
“主教大人怎么可能是异端。”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那些个北方佬,一定是他们在那里煽风点火!我就连孩子都是卢恩瑟大人亲自洗礼的,难道我们都是异端吗?”
人群之中群情激愤,但审判还得继续。
“肃静!肃静!”
伴随着蓝袍教士的大声厉斥,周围的教会士兵也随之杵了杵手中的长枪,民众也在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裁判继续——”
“控告者赫夫,你指控坎尔诺斯大主教卢恩瑟为异端,何以见得?”
“禀大人,据传卢恩瑟一直以来便和哈斯家走得很近,近期入冬祭祀一事诸位也只字未提,难不成不是为了复辟鹿教吗?”
“大胆!仅凭谣言就敢污蔑主教?异端裁判岂是你这般儿戏!”
说着台上的教士便用力地提起了手中的权杖,而在那一直阴沉着脸的北地监军则是拍桌而起继续指控道。
“我们受亲王之命来到此地,为何没有在使馆中见到本应一同前来的卡尔洛斯人,反倒是在一路上听到了主教大人最近新增添了一位身份不明的助教。”
“你什么意思!”
陪审中的一名蓝袍学士忍不住地质问道,但是台上的审判官却冲着他呵斥示意赫夫继续说下去。
“帕尔,住口!你,继续。”
“哦……请原谅我,主教大人,能否请问您还知道那位来历不明的助教究竟是什么人,现在又身在何处吗?如果你还愿意向神吐露真言的话……”
全场一片缄默,除了等待着风雪撕扯着布衣以外,就连下咽口水都成为了一件难事。
“你是说,你认为坎尔诺的主教正在私自包庇着一个异教徒。”
“正是。”
“忏悔者卢恩瑟·沃尔顿,你知道这件事吗?”
一旦这个时候承认就意味着整个教会的威严都从此荡然无存了,不仅是卢恩瑟自己,就连台上台下数十名大大小小的学士都不禁为其感到绝望。
“我们每个人都会按照自己的本身所行,或善或恶,都会受报,我增添的只是一名一心为教会奉献的羔羊,并且从未见到他对此事别有二心。”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胡迪·贺斯。”
“传唤胡迪·贺斯!”
教堂的钟声连连响起,回响的钟鸣声震耳欲聋变得越发催人,人群的打抱不平声回荡在周遭而刚从山上下来的班尼一行人这才注意到了城镇里的异常。
“话说,教会那边的事真的没问题了吗?”
“嗯,托您的福,已经决定好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后天仪式就会正式开始吧。”
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心中一股莫名的不安感还是渐渐占据了全身。
“什么动静啊,吵死啦。”
有事没事走在前面一蹦一跳的艾希尔鼓着个脸将手堵在了耳朵上。
“那是钟塔的声音吧?”
“这个时候怎么会鸣钟呢?”
胡迪忽然大步走向前方望着高塔处这么说道。
即便是对教会流程不那么熟悉的班尼都能清楚的知道,这个时间点距离下一次鸣钟的时间仍还是相差甚远。看着眼前还有行人正朝着教堂的方向匆忙赶去,胡迪连忙将其给拦了下来。
“喂,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别拉着我,呜……你怎么还在这?你们的头儿都已经上裁判所了还不急着过去吗。”
“什么?!”
因战火而失去家园的先民以及自五湖四海而来的旅人,能将其都凝聚起来的坎尔诺靠的究竟是什么?
胡迪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为什么,在这片象征着两国友好见证的峰林里,自己的家族会被教宗给纳为异端。
为什么,在百年来安定祥和的加尔特中,贵族和教派之间会突然反目成仇。
捂着放在胸膛里渐渐发热的鹿角纹章,胡迪顾不得被落在身后的班尼艾希尔独自朝着教堂飞奔而去。
大口地喘着白气,脚踏过结霜的地面隐隐感到发疼,耳边被风刮得通红可是脑海里却仿佛一直浮现出一个声音。
“如果连这个时候都没有赶上的话,那先前所做的一切也就全都白费了。”
人们对于教会的批判往往只会存在于私下,而真正的揭竿起义则是少之又少,因为无论再怎么怀疑,从小就接受教义洗礼的市民们都无法想象自己能有比主教还正当的理由,对此人们能做得往往也只有忍气吞声。
看着逐渐离两人远去的胡迪,留在原地的艾希尔慌慌张张地左顾右盼,行人也都如看热闹似的纷纷朝着那边汇聚。
“你在干什么啊,我们可都被丢在后面了欸!”
“别出声,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