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居七八。
山峦以那沉重的轰鸣声扬起了半边昏黄的天。沉寂的山城之中仿佛就连每一寸草木都在那位伯爵吊唁,可走在路上时却只叫人感到异样。
“诶呦……真是麻烦呐——”
“怎么了?”
事发突然,不过好在关于祝圣的麻烦事也终于是告一段落了。一路上越是迈开步子两人那怨天怨地的哀叹声就越是沉重。只因慌慌张张着急离开教堂的时候,大家都忘了件大事。
“唔咕、我真是受不了了!”
走出了那为数不多的空地,这山城中的街道便就只剩下了上下起伏的坡路。跟着那活灵活现的小小身影之后,班尼也时不时地关注起了周围的变化。
“该说真不愧是你呢,你这家伙平时不也是面子很大嘛,怎么到现在居然还得要本小姐亲自陪你走回去。”
“难道不是你一直嘀嘀咕咕地拉着我要出来,结果才导致错过了跟克林姆要马车的时间吗,要不然我们不是早就已经到商行里了。”
“呃,哪有!”
光是听见那闹别扭的声音就让人真希望眼前的这个小家伙能明白什么叫作“惭愧”。不过在看到她已经不好意思再提这件事后,对此班尼也只不过是莞尔。
“嘿咻嘿咻”的加把劲,可通往商行的街道毕竟还是个上坡路。累人不说倒也还好,但就是这般走着艾希尔却时不时的感受到来自周围人那异样的眼光。
“人家好像都已经不欢迎我们了诶。”
如同刺针扎入表皮,一路上那种感觉真是待久了都会让人莫名的感到毛骨悚然。两人一边叹息,一边也只好加快着脚下的步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毕竟老伯爵才过世不久,身为外来者的我们本不应该像这么抛头露面的才是。”
“欸,可明明我们才是一直在帮忙的人呀!那些家伙不懂得真心换真心,反而还以那种眼神看我们耶,到头来他们真是什么都不懂啊……”
那夸张的哀叹搭配着手上不服气的甩动,班尼很清楚眼前的这个小家伙只是单纯地借此消消闷气,所以很快也跟着给出了台阶。
“所谓事与愿违,很多时候也都是这样。所以还是请我们的大小姐您也发发善心,就宽宏大量地先当好这么个无名英雄吧。”
但事实便是人多的才是真理,哪怕是再为残酷的暴君在得罪了所有势力与民意之后,等待他的也只是灭亡。
走在路上班尼曾提议过选择不引人注目的小路绕道而行,可艾希尔却仍然坚持着她那“身正不怕影子歪”的说法老老实实地独自走在前面领路。
“咳、咳咳呃……啧。”
走着走着,班尼的嗓子便隐隐开始发痒发干了。他自己明白这是酒瘾犯了的缘故,于是只好放慢步子缓缓地攥紧拳头咽了口唾沫。
不过当他真正低下头来注视着道路的时候,这才发现原来两人已经离商行没剩多少路程了。
“应该是有什么贵客已经提前到了吧?”闻着空气中那弥漫的酒香,班尼只是望了一眼没怎么在意自己的艾希尔暗自心想。
“喔喔,你看你看。这不就还是到了嘛。诶,人呢人呢?”
“慢、还是慢点些吧……”
等到少女回过头来招手时,这边落后的班尼也已经连忙赶上。红木与石砖建成的几层高楼无论怎么样看去都是大气到在骨子里都能显现出的铺张浪费。
迎面看到的告示牌上贴满了布告,而上面高挂着的则是属于加尔兰商会所特有的黄色纹章。
“喂喂……还是你走在前面吧。”越走越慢的艾希尔只是贴在身边这么说道。
“嗯?我怎么了吗。”
“我才不想去搭理那些家伙呢。”
她说的应该还是那些被蓝赛命令驻守在附近的侍卫们吧。毕竟就在不久之前,他们都还曾对着艾希尔刀剑相向过。
“话说起来,你之前不是说已经原谅那位蓝赛爵士了吗?”
“哼,难道路上被那些人甩白眼后提出逃走的也是我吗?”
以问题回答问题则是少女对男子做出的反击,不过在明白她的意思之后,这边也就没什么好退让的了。稍稍抬手整理了一下领口与衣角,鼓足了一口勇气后班尼便总算是走在了前面。
冷清、恐慌、寂寥——一切商行所担忧的景象都毫无保留地出现在了这里。见周遭再无一行人,剩下的只是紧闭不出的大门,人人恐怕都得为之一怔。
可一想到那个作为逃犯还在四处躲藏的吉列恩如今惹得全程封锁,班尼便又不禁感慨着星星之火亦可燎原。
“班尼老爷,我们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了。”
“欸?”
“哈??嗯啊?!”
艾希尔努力攥紧着手以掐住班尼的腰间,这使得他略显失态的突然“啊”出了一声,可这白日梦也未免显得有些太过清醒了一点吧。
身在群山之中的侍卫居然在戒备森严如此的商行附近尊称自己为“老爷”。令人震惊之余,这倒也确实让人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等等,你们这是认错人了吧?”
“不不不,那个尊敬的班尼大人。您可就别为难我们了。”
再次看到班尼时,几个守卫的脸色都已经变了大模样,几个高大挺拔的壮年男性都纷纷低着头唯恐他再度发话。见此,艾希尔只是疑惑地将目光瞥向了身旁这个一脸无辜的红发家伙。
“这又是怎么回事?他们都是你在海外多年失散的亲戚?”
“啊?瞎说……怎么可能。”
班尼与艾希尔那因疑惑而抬起的眉头已经窜得快比天高。其中一个略显胆大的家伙看起来像是他们的领队,所以在那相当不符合他们作风的忸怩作态结束后,那个人便立刻解释了起来。
“那个,我们都充其都只是些下人,整天粗言粗语惯了还请你海量。之前的冒犯大人您们的事情,实属是我们有眼无珠。”
听他开口就是姿态相当低下的道歉,这让原本还有些胆战心惊的两人感到相当摸不着头脑。不过马上,班尼便反应了过来。
“那个,所以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何止啊!我们都已经知道特使大人您为伯特老爷完成祝圣的事迹了。听说两位来这儿之前早就已经去过了北方的宗教城,所以您一定就是那位来自海外的主教吧?!”
“克里曼……”一个名字浮现在班尼的脑海之中久久不能散去,随着帝国的舰队出行前的确有这么个响当当的主教曾在船上。
光听到他们说出这个名号,艾希尔只是冷不丁地哼了口气,不过对此班尼还是连忙在恍神间保持住了沉着的态度。
“那个,我能冒昧地问一句吗?现在坐在里面的是不是还有另一位大人。”
“这……您可真是神机妙算。不过两位大人还在商讨要事,该请你们再稍等一下……”
“没事的,我已经在这儿你们就无须在意了。”
“呃,可这……呃。”
“我明白了,感激不尽。”
不顾那几个侍卫的目光,班尼便单独抵在门前以视线逼开了他们。其中有一个人下意识地将手给拽了过来,可在想起班尼的身份后他又赶忙缩回。
“你们就老实待在那里吧,出了什么事情就都包在我身上好了。”
安排完那几个古古怪怪的看守后,班尼便指着门缝轻轻拍了拍艾希尔的肩膀。心领神会后,少女就这么直接半蹲着将耳朵贴在门边,不出意外很快便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本来把东西送到这里我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伯顿那个老家伙还想让人又出钱又出力?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可问题是现在就连民心都得不到安抚,城门如果一直是这样封锁的状态,就算伯顿的信使即便是来了,我们也根本不知道什么情况。”
听动静与语气,似乎是日环镇的领主拜恩斯与普利莫正在攀谈着什么,班尼的耳朵自然是不如异族的女孩,所以见状也连忙问道。
“里面什么情况?”
“他们好像在吵架耶。”
那样子可不像是在开玩笑,但还是让人难以置信。
“吵架?”
“嘘……”
艾希尔直截了当的将食指抵在嘴边示意不要出声,但看起来里面的争吵似乎又更加激烈了。
回头再看向那几个侍卫的表情已经是相当的为难,思来想去也找不到什么籍口。班尼索性就直接从腰包掏出了几枚银币给他们一一分发。
“劳烦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