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汤所回答,周弼便说:“汤参军公务繁忙,在下又只是是兴山县的流外书佐,实在没能有幸面见。”
汤所说:“其实是见过的,只是未能有像今日的交流。”
段然却一笑,说道:“哦,那你险些是错失贤才了,周弼,待你这几日了却兴山公务,便来归州助我如何?”
周弼应诺。
饭罢,周弼便要引段然往大兴山观景。
“周弼,听你而言,县城里有许多当年迁居过来的老兵?”段然问道。
“正是。”周弼答。
“他们这些年生活如何,可曾得到好的安置,参过战的伤员、鳏寡孤独者又有怎样待遇?”
“这些人平均每户有耕地四亩,伤残或因各种原由无力务农者,也有慈安堂照料,田土由司农分配佣耕。”周弼说。
迁居兴山的军户约有一千,每户得四亩耕地,便是四千亩。
今兴山共有一万亩民田,两千本地农户,便只有六千亩了,还比原来少些。这笔帐段然算来是大大的不对。
“有欺压良善、兼并土地者?”段然问。
“都是为国家流过血的人,自然要有所优待。”周弼说。
“不必去大兴山了,带我去慈安堂看看吧。”段然说。
去慈安堂却要往南回,其地正在县城当中。说是慈安堂,其实是一片建筑群,院落颇多,当年在战场上落下伤残的人太多了,这些还只是回得来的。
此处街道都扫得整洁,街上也无甚行人,县里对这慈安堂很是上心,竟在县城当中营造了一幅清雅幽静的画卷,确是疗养的好地方。
当然,这里也正是兴山的一大政绩工程。
挑了一座小院,轻叩门扉,便有仆妇开门相迎,其见到都是身着官袍之人,自然恭敬。
“姨娘,此间主人可在?”周弼问。
“正在堂中歇息。”
此时本就是午后困倦之时,眼看堂屋中正有一人在藤椅上躺着。这其实是段然一行人叨扰了。
“老丈,这位是州城里的司马,特来慰问您这些功臣了。”来到堂内,周弼轻声唤醒那老兵。
老兵睁开眼,白了周弼一眼,却听见段然是归州的司马,便坐起身来,心想:这位司马大人真是年轻,我儿三十多了,却还只是个司仓参军事,这司马原来是我儿的顶头上司的上司。
“大人真是一表人才,老汉不便起身,还请大人宽恕。”他说。
段然这才发现,这老兵竟缺了一条腿,于是说:“老丈不必多礼,小子只是想来瞻仰咱们这些战场英雄,却不料打扰老丈休息,真是罪过。”
老兵也不是第一回见官了,该有如何说辞自己儿子早已教了无数遍,于是便照例和段然开始了“忆往昔、叹今朝、感将来”的寒暄。
“这一处刀伤,是在唐州,为荆贼所伤。当然老汉也要了他的命。”说着老兵坦开衣襟。
“大人再看我这肩头,说起来不怕大人笑话,这是在林子里被猿猴挠的,只差一点,就被那畜生把头摘去了。”
“这一处,是在襄阳城下,那日打得好大一场仗。荆贼的石砲打过来,碎石就给老汉的头来了一下,当时伙长都以为老汉死了。”
一处处伤,确是一枚枚勋章,原本段然的心并不诚,甚至可以说是带着找麻烦、抓把柄的心思来的,见过这些伤以后,却不免心中震撼郁结。
“那老丈这条腿呢?”段然问。
“是在荆州,被荆贼砍掉的。”老兵说。
站立一旁的周弼却贸然开口:“老丈,我怎么听说这是前几年你与县北的庄户打械斗,被人家用粪叉挑了,最后无奈截掉的呢?”
一听此言,段然便冷下脸来。
那老兵却急了:“你个小娃娃懂些什么,这就是在战场上掉的。况且、况且……”
“况且什么?”周弼问道。
老兵突然语塞,这种情况,他那儿子是没教过的,于是一鼓作气便说:“况且县北那些人,与荆、荆人有甚区别。”只说到一遍,就低了声音。
段然收拾表情,依旧问了些不痛不痒的问题后,便告罪离开。
老兵躺在椅子上,也不敢同段然讲他儿子的身份官职。
出门走到街上,段然便兴致索然了,却仍有一事心中需要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