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第一天,众人坐上前往魔都的火车,卧铺车厢里人很少,赵寻把IBM笔记本电脑放在过道桌上。
深秋的京城秋草已泛黄,火车一路向南行驶,听着“哐当!哐当”车轨声。
梦游一样回想起多年前东北的深秋,赵寻似乎听到儿时欢笑声,嗅到傍晚冷冷的空气,回味起第一次偷父亲的烟抽。
车厢里的人看着笔记本电脑,就像看外星物品一样,他们从未见过,有好奇也有害怕。
怀疑是炸弹,又想到潘多拉魔盒。
一名戴眼镜,竖着中分男人,操着一口南方话问赵寻:“你这个盒子是什么?”
男人三十出头,一副文质彬彬样子。
坐在卧铺上的李虎和周德柱,他们时刻紧惕着,如果男人有可疑动作,会被立刻按倒。
“笔记本电脑,IBM的,美国牌子。”
“你在什么地方买的?”男人问他。
“中关村。”
“噢,我听说电脑很贵的。”
“是啊。”赵寻淡淡一笑。
男人好奇问道:“这个笔记本电脑能做什么?”
“我写作用。”
聊到写作,戴眼镜男人把椅子搬下来,他坐在赵寻对面,挺了挺胸脯,自信说着:
“要说写魔都的小说,要属钱钟书的《围城》,前几年还拍了电视剧,许多人都看过。”
“还有赵俞的《失乐园》,有人说是颜色小说,可是这本小说写的很先锋。”
此时俞飞鸿捂着嘴“咯咯咯……”笑出来,她感觉很有趣,这个戴眼镜男人可能不知道,坐在他对面的就是赵俞。
“这本小说加上盗版,在国内出版起码一千万本,还在韩国、日本、新加坡、马来西亚、美国、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瑞典出版,被翻译成几十种文字。”
“中国近代小说在国外有影响力的,要属《失乐园》和《骆驼祥子》,《失乐园》这本小说故事地点,就是在魔都。”
看来这位是魔都人。
赵寻笑着说:“钱钟书是无锡人,赵俞是东北哈尔滨人,他们两个都不是魔都人。”
“写的是魔都就行。”
“好吧。”赵寻点了点头,他不再说话。
这是一位秀优越感的人。
等戴眼镜男人走后,俞飞鸿洗了一些水果,她又拿出瓜子、开心果、松子放在桌上。
赵寻吃了几颗葡萄,开始写《朗读者》。
十八岁时,我得了重感冒,在深秋季节,刚到京城可能水土不服,过了一个多星期,身体才慢慢好起来。临来京城前,母亲给我做了厚厚的被子,她可能也没想到,我刚到京城上大学,就会得感冒。
十月的一个星期一,我坐公交车前往兴隆街出版社,在车上呕吐出来许多吃进去的饭菜,我的身体已虚弱几天,走路时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在学校爬楼梯,流下来的汗水,会把秋衣秋裤打湿。
女售票员埋怨一句:“晕车早点说,给你拿个袋子。”
她的动作很粗鲁,一把就拽起我,抓住我的胳膊,让我站在车厢里,她走到车最后一排,拿起拖布,把我吐出来的呕吐物打扫干净。
看到我愣在原地,她直起身,说着:“可以坐了。”
我有些委屈说了一句:“我不是晕车,感冒了。”
她流露出歉疚表情,心里一定在想,刚才不能对我这么粗鲁。
她问我家在哪?
我说:“我是京城大学的学生,家是东北哈尔滨的。”
她又换上敬佩眼神,似乎在京城大学上学,是一件比古代考中状元还厉害的事。
见我身体很虚弱,她请了假,带着我回了她家。
东城东花大街职工宿舍房子已经不复存在,它什么时候被拆,我就不知道了,很多年不在京城。
房子始建于七十年代末,有七层楼,她就住在702,阳台上还挂着她的衣物,建房时外墙粉刷成浅黄色,十几年风吹、日晒、雨淋,已成灰色。
单元门经常开着,只有在冬天才关上,楼梯是钢筋水泥的,台阶已磨的光滑,围栏是木头的,手扶上去很粗糙,很久没刷过油漆。
她打开门一刹那,我感觉屋子内很阴森,以后的岁月里,我经常梦到这间房子,梦里的事大同小异,我穿越了海洋、湖泊、草原、沙漠,眼前出现这栋房子,每次要走进这栋房子时,梦都会醒来。
她给我倒了一杯热水,又在客厅柜子里拿两片安乃近给我,说是能治疗感冒。
在家里时,我妈经常吃安乃近,特别是春耕、秋收时,母亲累到腰直不起来。
客厅面积很小,有沙发和茶几,还有一台黑白电视,厨房里有炉子和洗餐具水池,开门斜对着主卧,在主卧挂着一张黑白照片,是她和一个男人,因为我很虚弱,不想打听男人是谁。
她把我安排在客厅左边次卧,一张单人床,我躺在床上,她在柜子里拿出一条红色毛绒毯子帮我盖住,光线照在玻璃上,我枕在浅蓝色枕头上,听到楼下锯木头声音。
这时弯着腰站在赵寻身后的俞飞鸿直起身,她问赵寻:“这是写北电职工宿舍吗?”
“差不多。”赵寻呷了一口茶。
“可是我不粗鲁,我很温柔。”她把双手放在他肩膀上,轻轻为他按摩。
“小说嘛。”
赵寻也写累了,他要休息会。
在火车餐厅吃饭时,他叮嘱李虎和二柱子:
“魔都不像京城,南方保护主义有些强,人家不向着理,向着自己人,所以不要和他们讲理。”
“有事不要报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