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忠孝仁义的齐藩!"刀柄嵌着的东珠砸在朱允炆脚边,少年亲王绣着四爪蟒纹的袖口顿时浸透冷汗。
他抬头望向檐角垂下的青铜铃,发现十二串惊鸟铃不知何时全都指向燕山卫方向。
暴雨突然转急,太庙藻井深处传来阵阵闷响,似是有人用重锤敲击梁木。
刘伯温俯身拾起沾血的蓍草,发现每根草茎上都凝着霜花——这本该是六月飞雪的天谴之兆,可当他望向朱元璋时,老皇帝正用刀尖挑着盟书,阴影里的嘴角竟噙着冷笑。
远处宫墙外忽然响起一串马蹄踏碎水洼的声音,那节奏像极了关外特有的八宝铜銮铃。
朱棣按住腰间玉带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动,他记得这种铃铛声,去年冬猎时见过辽东进贡的汗血马,马鬃上系的正是这般能穿透暴雨的清脆鸣响。
供案下的羊皮卷被穿堂风吹得微微卷起边缘,裂帛声里隐约露出半幅狼首图腾。
朱元璋的刀鞘突然重重磕在蟠龙柱基座上,震得梁间那盏写着"洪武"的宫灯倏然熄灭。
黑暗降临的刹那,所有人耳畔都掠过一声似有若无的狼嚎,那声音仿佛从太庙地砖的缝隙里钻出来,又像是从百里外的居庸关顺着雨幕飘进了金陵城。
朱棣腰间玉带金螭首在黑暗中骤然炸开三寸寒芒,二十名玄甲亲卫破窗而入的刹那,太庙十二扇朱漆门同时洞开。
关宁铁骑的锁子甲在电光中泛起青鳞,为首的参将手中陌刀横扫,供案上三牲祭品应声裂作两瓣。
"父皇当心!"朱棣剑鞘磕飞半截伞骨的瞬间,剑尖已挑起那幅裂帛羊皮。
狼首图腾在雨幕中展开时,瓦剌王帐独有的金雕纹竟与燕山卫令旗的云雷纹严丝合缝。
朱元璋的瞳孔猛地收缩——十年前北伐时的军报突然在记忆里翻涌,那些本该被焚毁的密函残片,此刻竟与狼眼处的火漆印记重叠如宿命。
刘伯温的蓍草不知何时缠上了罗盘铜匙,五十根草茎在积水中拼出个残缺的"卯"字。
老尚书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罗盘天池,惊蛰时节的卦象竟在子夜时分显形。
"取金错刀来!"朱柏的断喝惊醒了怔忡的朱允炆。
少年皇帝咬破食指,血珠滚落盟书时突然化作游走的契丹文。
那些蝌蚪状的文字在青铜烛台上映出诡谲倒影,朱元璋突然发现,暗影拼出的生辰八字竟与三年前齐王献上的贺表笔迹如出一辙。
梁间传来机括转动的异响,十二串惊鸟铃突然同时指向北斗倒悬的方向。
朱棣的亲卫刚要上前,却见刘伯温广袖翻卷间,罗盘上的"惊蛰"二字竟化作水汽升腾,在藻井处凝成霜花组成的齐王印鉴。
老谋士的蓍草突然自燃,青烟在暴雨中勾勒出漠北月氏人的占星图。
"好个月犯心宿的局。"朱元璋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震得孝慈皇后牌位上的裂痕又深三分。
他手中的太祖宝刀劈开穿堂风,刀锋掠过朱棣肩头时突然转向,将汉白玉地砖上的漠北舆图斩成两段。
朱柏指尖尚未凝固的血迹突然在盟书上蜿蜒成河,契丹文顺着血迹游向狼首图腾的眼窝。
当地砖缝隙里渗出带着硫磺味的黑水时,所有人耳畔都响起了漠北萨满祭天的鼓点——那鼓声竟与太庙梁木深处的闷响共鸣,震得朱允炆袖中暗藏的东珠手串突然崩线。
"报!"雨中传来羽林卫急促的脚步声,"燕山卫三百里加急!"但密函尚未递到御前,朱标突然踉跄着撞向蟠龙柱。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半截青铜烛台,烛油滴在胸口时,四爪蟒袍下的旧伤疤突然泛起诡谲的青紫色。
朱元璋的刀鞘重重砸在丹墀上,飞溅的鎏金碎片中,众人看见老皇帝伸手按住了朱标颤抖的肩膀。
这个动作让朱棣按在剑柄上的手指突然松开——二十年前太子坠马时,父皇也曾这样扶住兄长染血的箭袖。
藻井深处突然坠下一串冰凌,六月飞霜落在刘伯温的白须上。
老谋士拾起燃烧殆尽的蓍草灰烬,在掌心搓出个残缺的"申"字。
当他望向朱标心口那片正在扩散的青紫痕迹时,檐角青铜铃突然同时转向东宫方向。
暴雨中隐约传来胡笳十八拍的曲调,朱棣的亲卫发现自己的陌刀正在鞘中嗡鸣。
而在众人看不见的阴影里,朱允炆悄悄将滚落的东珠踢向供案下方——那里藏着半幅被剑锋撕裂的羊皮卷,卷轴末端露出半枚染血的睚眦纹。
暴雨冲刷着太庙的琉璃瓦,朱标的手指死死抠住蟠龙柱上的金漆。
他忽然仰头大笑,笑声撞在藻井垂落的冰凌上碎成尖锐的冰碴:"二十三年了!
父皇可还记得武英殿的麒麟锁子甲?"
朱元璋的蟠龙杖在青砖上划出火星,老皇帝浑浊的瞳孔猛地收缩。
朱标突然撕开蟒袍,心口狰狞的箭疤在青紫色瘢痕中像条扭曲的蜈蚣:"那年春猎的流矢本该射穿您的咽喉,是儿臣用金丝软甲换了您的麒麟甲!"
铜鹤灯台的火苗倏地窜高三尺,将刘伯温佝偻的影子投在《山河社稷图》上。
老臣子的蓍草灰烬突然在掌心爆燃,烫出的"申"字缺口正对着朱标发紫的唇。
"混账!"朱元璋的杖头重重砸向铜雀灯,鎏金灯罩里的夜明珠应声滚落。
当珠子碾过《皇明祖训》的残页时,朱标突然喷出黑血,蟒袍上的四爪金龙瞬间被染成赤红。
朱允炆的尚方宝剑突然在鞘中震颤,剑柄螭龙纹映出太庙飞檐上一闪而逝的黑影。
少年太孙的指尖刚触到剑穗,供案下的羊皮卷突然无风自动,撕裂处露出的"齐"字血痕正巧被滚落的东珠覆盖。
"儿臣这些年...咳...把箭毒封在檀中穴..."朱标染血的手抓住父亲龙袍下摆,指缝里渗出诡异的靛蓝色液体,"当年给儿臣递金丝甲的...是常家老三..."
藻井深处传来瓦片碎裂声,刘伯温的白须突然被割断三根。
老谋士盯着飘向东南方的断须,袖中龟甲竟渗出猩红血珠。
与此同时,朱棣的亲卫发现陌刀上的睚眦纹正在吞噬刀鞘的铜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