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当女人表明自己是童维妈妈后,房间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压的苏可喘不过气来。
她张着嘴巴,既说不出话,也没有了力气闭上,片刻痴楞后,匆忙垂下眼帘不敢看对方。
童维妈妈用力屏住不安的气息,起身为她检查脸上的纱布,语气轻缓的说:“下次换纱布的时候,不要让护士缠的这么紧,只要盖得住伤口就行了...”
见苏可还没有要说话的样子,她悄悄调整呼吸,微微扬起嘴角,温和的语气,让苏可一时产生了错觉:“我听陈老师说,你的成绩非常好,一个农村小姑娘,能在小镇上学到这个程度,已经非常不错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你们俩的事,并不是陈老师说的,是我不经意间发现的...你不要错怪他...其实,之前我只知道你的存在,并没有见过你,昨晚做手术的时候,才把名字对上...”
当她如此说的时候,苏可刚想放松的神经又绷紧了,甚至比之前拉的更紧,更疼,只需轻轻一碰,全身的筋骨就会像鞭炮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噼里啪啦的,把她炸的支离破碎。
在还没有完全弄清楚她来的目的,苏可不想表露其他感情,而那半张脸早已在忐忑不安中变得僵硬麻木。
苏可忍着脸部的肿痛,张开嘴巴,抖抖索索的说:“那...您来找我一定有话要说吧...您说吧...我听着...”
童维妈妈突觉心头涌出一阵羞愧,她心虚又尴尬的笑了笑:“那...你为什么认为我有话要对你说...”
苏可舔了舔又黏又苦的嘴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清晰一些:“您是和陈老师一起来的,而不是和医生...您没有穿医生的衣服,就是想以一个妈妈的身份来与我说这些话...我听童维说,高考一结束您就要回去了...您说吧...我听着...”
随后强装镇定的把头偏向她,只是那只又酸又涩的眼睛里渐渐泛起了温热的泪花。
她长呼一口气,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里出现哽咽:
“没事的...不管您说什么,我都会认真考虑...”
童维妈妈一脸惊诧的看着她,竟一时语塞的不知该怎么接她的话。
童维妈妈神情不自然的强颜假笑:“想不到,你这个小姑娘心思那么细腻,人又那么聪慧...”
她眼睛看向另外一边,面色越发凝重的思索片刻,吞吐的话语中带着不容反驳的口气:“我...我明天...明天考试一结束,我就带童维回BJ...我想...我想你们...你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听完她的话,苏可顿时犹如冰水浇头,冷得浑身颤栗,像筛糠一样瑟瑟发抖。
她的心在无尽的深渊里不断的下沉,恐惧,绝望,黑暗,窒息,直至死亡。
童维妈妈在说出口之前,狠狠的下定了坚决的主意,但话说完,她还是心虚生怯的不敢看病床上的姑娘,最后实在煎熬难受的转过脸去看向窗外...
虽然从这个女人介绍自己的那一刻,苏可就有了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一个母亲苦苦劝说自己离开的她的儿子,而且还是在自己最需要呵护和陪伴的时候。
这一次,她的脑袋又炸开了,真的炸开了,轰一下就炸开了,各种委屈和辛酸像无数只利剑,不停的刺向她的心窝,刺出鲜血,刺穿骨髓,淹没五脏六腑。
那种痛不欲生的窒息感,正一点点侵蚀她孱弱破碎的身体,她想大声哭出来,撕心裂肺的哭,哀哀欲绝的哭,肝肠寸断的哭,痛快淋漓的哭。
可是,她张不开的嘴巴。
缠满纱布的眼睛,轰鸣刺痛的耳朵,一片空白的脑袋,憔悴不堪的妈妈,都在压制她的冲动,提醒她理智,催促她坚强,命令她不要被别人看扁,推着她倔强的展示出自己的尊严。
但还是有几滴不听话的泪滴偷偷滑落在枕头上,印出的水花在白色布料上晕散开来,那么的凄凉,那么的讥苦,仿佛在悲悯,又仿佛在嘲笑。
她的心像被什么东西一点点的挤压着,渐渐停止了跳动,嘴巴里更是血腥苦涩的难以忍受,只有不停的用舌尖轻舔颤抖的嘴唇,才能感受得到唾液的存在,才能继续捡起这个还没有完全消失的生命。
这个缠成木乃伊的人,努力再努力的控制着波涛汹涌的情绪,憋的她半张脸又红又紫。
不争气的眼泪还是源源不断的涌了出来,终于难以压抑的猛呛啜泣。
童维妈妈眼眶泛红的看了苏可一眼,又迅速转过脸去,叹息着说到:
“别怪我狠心...我本来想成全你们的,可是...你现在这个情况,早断了,对谁都好...我也想让我儿子拥有一个完整地人生...我明天就要走了,不得不今天来找你说这个事情...”
苏可强忍着骨裂的剧痛,用力抬起手臂擦了擦眼泪,长呼一口气,毅然决然的为自己的爱情出征,勇敢的为信仰而战:“我相信童维,他不会,他不会在意的...”
童维妈妈沉思了几秒,还是那盛气凌人的口吻,还是那不容反驳的语气:
“他现在不在意,你能保证以后也不会在意吗...男人都很善变的,你侬我侬的时候,你说什么他都答应...一旦过上了日子...柴米油盐,人情世故,家庭琐事,就会因为一点点不愉快的小事而影响两人的感情,最终...最终两败俱伤,两看生厌...况且...”
她突然止住声音,步伐沉重的走到窗户边,望着窗外凝思了良久...
苏可忍着伤口的疼痛,缓缓抬起肩膀,把半张脸转向窗户,凄凄哀哀的说:“况且...我的脸会留疤是吗...”
童维妈妈没有回答,但从她刚才的话中,苏可已能猜得出个确切。
苏可鼓足勇气,语气坚定,言辞恳切的对她说:“每个人的面容都会随着年月的改变而改变,即使是绝世容颜也有看腻的时候...两个人在一起重要的感情,是人心...”
她忍着疼痛的胳膊,拉扯床单狠狠地擦了擦鼻涕眼泪,眼神坚毅,语气坚定的说:“我绝对相信童维,他不是肤浅的人,不会因为伤疤而离开我的...您强行把他带走,就是剥夺了他选择的权利,这样对我们不公平...”
童维妈妈沉默了片刻,转过身,神色木然的看着她:“如果他不愿意继续留在你身边,你又该如何自处...”
她没有看苏可的反应,强硬的语气里透着逼人的寒气:“你们年龄还很小,只知道你情我爱的,还不懂的人性...千万别去试探人性,特别是对自己身边的人,不管什么结果,都会让你很受伤...我不愿让我儿子陷入两难,在艰难的选择中痛苦纠缠。”
“还有,我告诉你,人一旦在一件事情上产生选择的想法,那说明他对这件事不够坚定,已经产生了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