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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供他们吃,供他们喝

前面两群人正在激烈的争执,马上就到了“打团战”的地步。

范进一个箭步跳了过去。呀,小子功夫见长啊,这一跳这么远!只见他双手在人群里一通乱抓,什么锄头、耙子、木锨、顶门杠,都被他抓在手里并丢到了一边儿。两群人都停了下来。“别打,别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范进一边拍拍手,一边说。

这时候,尊古老人凑过来跟我说:“有热闹看了。这两伙人,天天吵,是天天打。我们来回路过,看到过很多次了,一直没完没了的。”“为什么啊?”我问了一句。尊古老人拽着我的手:“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走,咱们也过去。”

范进把两边儿的人分开,一边说:“你们这么打,官府不抓你们吗?”有个村民说:“官府只管收税,哪管别的。只要交了税,别的事,没什么人管了。”范进又问:“你们因为什么打起来的?”一时间,两边无数张口一起开动,且南腔北调说什么的都有。“嗡”得一声,我一个头就两个大了!“两边都来个主事儿的说,其余的人闭嘴。七嘴八舌如一窝乌鸦乱叫,啥也听不清了!”估计是人们慑于范进“空手入白刃”的手段,都不敢反对。两边各出一个领头儿的人,两个白发苍苍的耄耋老汉,讲了好一会儿,终于把事情翻腾明白了。这两伙人是相邻两个村子的,原本呢,这两个村子的祖上是一家人。

古时候,这一家人,父亲母亲和两个儿子,这家人的性情都比较执拗。有一天,父亲和大儿子争论了起来。父亲说:“百善孝为先,乌鸦尚且知道反哺,何况人呢?所以说,人要孝顺,这是千古不移的真理。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所以一个家庭,最重要的是父母,首先要讲孝道。”大儿子讲:“生子孙,代代长在。子孙满堂,国家兴旺。况且,养儿防老,老有所依。一个家最重要的是子女,首先要讲慈爱。”两个人因此争执起来,一发不可收拾,最后大儿子一生气,自己单过去了。由此,这里形成了两个相邻的村子。主张“一个家父母最重要”的村子,取名“富贵”,谐音“父贵”。主张“一个家最重要的是子女”的村子,取名“尓贵”,谐音“儿贵”。这两个村子因为理念不同,往往发生争执,愈演愈烈了几代人之后,几乎等同于世仇了。

听了他们的话,我的脑海里蹦出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来。“这不是闲的么?”我小声嘟囔了一句。范进大概也觉得棘手了,问尊古老人的看法儿。老人说:“孝是必要的,但孝有个前提,就是慈。父慈子孝,父慈子孝,当父母的不慈爱,有什么脸要求孩子们孝啊?我也见过一些老人,捶胸顿足的骂自己的孩子不孝。这件事么,我的看法儿,骂孩子不孝前,先扇自己十个耳光。你把一个孩子从小教到大,最后他不孝顺了,那这个首责,不还是当父母的?单纯站在父母的立场讲孝顺,那也等同于不讲理。古代王朝是‘以孝治天下’,但没有一个王朝说要以‘孝顺治天下’的。世间父母要求孩子孝顺的时候,他们的重点要求往往不在孝,而在顺。孝这个概念特简单,知反哺即为孝。孝顺可就不是了,那意思是你要听我的;父母怎么安排,孩子就要怎么做;孩子不许反驳,不许反抗,不许不听。孩子什么都要听父母的吗?父母的话,就一定是对的吗……”

这老人让我肃然起敬,第一次见到一个长辈,对自己有利的立场,持如此批判的态度。我插了一句嘴:“这个,我们那边儿,有个俗话叫‘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弟弟!”随着一道清泠的声音响起,我看到黎九师姐和锦儿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了我身后。黎九师姐继续说:“弟弟,你对这句话的理解肯定是错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不是说当了父母就全对了,就没有错误了。这句话的本意,是一种巨大的、无法推卸的责任,是做父母的人,所必须担负起的人生责任。‘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拆开补全就是‘天下没有不是父母的父母’。比如说一个人,他可以是木匠,也可以不是;他可以是瓦匠,也可以不是;他可以是农人,也可以不是;他可以是商人,也可以不是。甚至说,一个人可以是皇帝,也可以不是。这些事,人都能‘不做了’。但父母这件事,是无法‘不做了’的。这个意思,才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话的本意。”我想了想说:“嗯,记得以前我听一个人讲过,他自问自说——我们这代人有混蛋吗?有。这些混蛋以后长大吗?长大。长大了结婚吗?大概率也会结婚。结了婚要孩子吗?大概率也会要孩子。一个混蛋长大结了婚要了孩子他就立马不是混蛋,就全对了吗?当时我听他这一段话的时候,还是挺震撼的。一直没想过,父母是不是一定是对的,但好像有些父母自己总觉得自己都是对的,尤其是在孩子面前。”

想想现在的我们,真的也是悲怆。一位心理学家说:“在中国,你要当皇帝,只要生个孩子就行”。这句话,我们品,我们细品,我们要细细品。古时的皇帝,那是万人之上的一言堂。只要他说什么,几乎没有人敢反驳,而我们中国的父母就是这样。在他们看来,孩子是自己生的,就是属于自己,必须要好好听话。所以说,孝没问题,这个顺么,那就真不好说了!

正在我乱想的时候,忽然醒悟,我已经跑这个世界来了,以后孝都未必能孝的了。正当我心底泛起一阵悲凉的时候,对面一位老人忽然大叫了起来:“你们这么说,那就不对!从子女出生,父母供他们吃,供他们喝,还供出错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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