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荻南已经在壁炉前坐很久了。
他下午回家的时候,格蕾丝像往常一样上前帮他拿手提箱。他拒绝了。之后,他就在客厅里徘徊,偶尔走到窗前看看红彤彤的夕阳;夜色浓重的时候,他来到壁炉前,在那张铺着熊皮的矮脚椅上坐下了。他看着炉火,神思悠远,偶尔弯腰拾一根木柴丢进去,除此之外就是干盯着炉火,一动不动。他那副样子,很像罗丹的一尊雕塑——《思想者》。他的夫人波玛丝好几次想喊他吃晚餐,但都放弃了。她知道,今天丈夫想一个人静一静。
炉子里的火烧得很旺,橘红色的火舌跳来跳去,潮湿的木柴不时发出毕毕剥剥的声音,迸出的火星落在冬荻南的脚边,又很快黯淡下去。他的脸上油光锃亮,在火光的映照下像一层薄薄的釉。
“格蕾丝,夫人呢?”他回头问道。
“一个时辰前就睡下了,老爷。”身后的女佣说。
他看向窗外。夜空中一弯月牙若隐若现,色泽如一块温润的玉。他想起初江常戴的发箍大概就是这个样子。“这么晚了,你去休息吧,我不需要人照顾了。”他说。
“夫人给您留着饭菜呢,用小火温着,您要不要吃一些?”
冬荻南本来想说不吃,但一提到饭菜,胃突然就醒了。“那你去拿一点吧。”他说。
“我这就去。”
格蕾丝把晚餐端上来了。冬荻南一看,有姜汁炖鲤鱼、榛子松鸡,还有牛奶麦粥,量不算多,但足够果腹了。冬荻南让格蕾丝去休息,自己则细嚼慢咽地吃起松鸡来……
一晃两年过去了,秘药还是没有炼成。两年间,他尝试过用一百多种材料来代替独角兽的骨头,但都无疾而终。一开始的信心,现在已经所剩不多了。两年来,爵爷不时过问此事,他也只能推脱。可不知不觉间,两年过去了,再拖延下去,即使爵爷不说,他自己也感到无地自容。更重要的是……这太对不起玛丽亚了。
“明天接着干吧,那又是新的一天。”
他熄灭客厅的灯,往卧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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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冬荻南家的厨房像研究火药一样,乌烟瘴气,两米之外看不清来人。这是夫人波玛丝和佣人格蕾丝在研究早餐。
“格蕾丝!快来帮我看着点火,我得先把粥盛出来。”波玛丝冲着门外大喊。
“来了来了!”格蕾丝匆忙往厨房赶。
这事儿还得从厨师两天前请假回家去参加一场葬礼说起,厨师不在,使用炊具的重任就落在两个没什么经验的人身上了。不过凭着波玛丝那事事较真的性格,做一桌子菜还真不算什么难事儿。
冬荻南一走到过道就闻到味儿了。他循着香味来到客厅,来到餐桌前一看,不禁觉得美好的一天又开始了。在夫人和佣人的注视下,他麻溜地往椅子上一坐,准备开吃。他切下一块薰牛排送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微眯着眼细细品味。“我的老天,波玛,我昨天就想夸你了——你是个天才!”他倒不吝赞美之词。
波玛丝傲慢地坐下,像个女王。“这还用你说?老东西。”她伸手拿一块黑面包,掰下一块面包填进嘴里。
“我可不老。”冬荻南反驳。
波玛丝眉毛一扬。“哦?可按照你们中土人的说法,四舍五入一下,你可不就是个老家伙嘛?哈哈!”她看向一旁的格蕾丝。
“哦,波玛,你可能忘记了,我今年四十四岁,”他拿起餐巾擦擦嘴,“所以按照我们的说法,我今年四十岁,说起来正是一个男人魅力四射的年纪,”他眉飞色舞起来,“你说是不是啊,亲爱的?”
波玛丝缓缓地把一口气吸进肺里,然后把叉子放在一旁,准备发动攻势。“等等,等等,”她说,像把一匹脱缰的野马拉回来,“你刚才说什么?四十四?老家伙,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吧?今天是1910年12月6日……”说到这儿,她忽然有点底气不足,就扭头向格蕾丝证实:“是吧,格蕾丝?”
“没错,夫人。”格蕾丝微笑着说。
波玛丝一听,顿时眼睛雪亮。“而你是1864年6月24出生!哼!你早就45岁了,听到没有?你这个糊涂虫!”她一通发泄,终于志得意满,又可以拿起叉子继续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