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荻南只顾低头吃饭,不敢说话。他本来想糊弄波玛丝一下,说自己44岁,却没想到对方记自己的生日记那么清楚……这都老夫老妻了。
格蕾丝正在安静地吃饭,她本想在一旁笑着看他们两个拌嘴,却没想到今天的局势会一边倒,空气已经有点僵硬了。她觉得必须得做点什么了。这时,她想起来一个打破僵局的办法。
“夫人,12月14日有一个烟花盛会,你要不要去玩一下?”
格蕾丝切入话题的时机选得非常好,就像阳光穿透乌云,一扫天空的阴翳。
波玛丝思考了一会儿,说:“去吧,应该会很热闹,这种机会也不多,去吧。”她看向冬荻南,用叉子敲敲他面前的碟子。
“干嘛?”冬荻南抬头问。
“你去不去?”
冬荻南一扭头。“不去!省得给人欺负。”他拿起果酱就往面包上涂,涂完大口吃起来。
波玛丝也把头扭向一边。“你不去正好,到时候后悔死你。”说完她又快乐起来了。她伸着脖子看看接下来吃哪个,看来看去决定吃鸡肉馅饼。
“格蕾丝,我们去!”她说。
“好的,夫人。”格蕾丝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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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餐,冬荻南又牵着酿一场小雨。他一边抬头望天一边整理衣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脸也遮起来
一直以来,他都注意不与外人接触,所以他们住在一幢远离城镇的旧式宅落里,附近的人只知道宅子里住着一位学者,却没人知道他从事哪个领域,也很少有人见过他,就连他什么时候住进宅子以及家里有几口人,也没人能说得清。住得稍远的人家,甚至不知道宅子里有人住,以为那就是一座荒废的旧宅。
当然,这种状态正是冬荻南乐于见到的,毕竟,他是一个穿梭于两个世界的人。
马车离开家门后,很快就进到一片大林子中。时值冬季,参天笔直的常绿杉树也显得落寞,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冬荻南驾驶着马车,沿着林间小路咯吱咯吱地往前爬,路面冻得很硬,车速很快,偶尔有风从林中穿过。在这段路上,他一般会在脑子里把昨天的实验回忆一遍,然后再把今天的计划酝酿一番,这样,大林子不知不觉就被甩在身后了,取而代之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座荒山。
冬荻南把马车停在路边,侧身跳下马车。他走到车前,望着笼罩在乌云之下的荒山,神色凝重。这座山能聊的话题有很多,最多的就是这山一旦遇上阴雨天气,远远地望过去,就显得格外黑暗,靠近一点去看,这感觉还会更加强烈。老一辈的人都说,这山从内到外都渗透着一股不详的意味,靠近它的人身上会发生不幸的事。而至于是怎样不幸的事,老人们则没有细说,只是含糊地说进去过的人出来后都变得很奇怪。这样的传闻有几百年的历史,几百年的时间里,敢上山的人微乎其微。
冬荻南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银色的烟盒,打开后取出一支,又把盒子合上放回衣兜。烟夹在他的左手上,他用拇指轻轻地在烟头上一抹,烟就着了。他抬起头,乌云在山头越聚越厚,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了。杉树的树叶上,马车的车蓬上,都啪嗒啪嗒地响。他把手罩在烟上,不让雨淋着;烟雾一点点从手掌下飘出来,马上就被微风带走了。
冬荻南口中默念真言,片刻之间,掌下的烟雾便如泉水般喷涌而出,并转化成黑红两色的条带。冬荻南抬起头,一条条黑红交织的的带状烟雾便如箭雨般向山顶飞去……假如普通人能看到,大概会误以为那是一场流星雨。
然而,那只是冬荻南在叩门而已。
一场又一场的箭雨划过山顶,山的轮廓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很快,整座山都变得透明了,像一座海市蜃楼。这时,从山的横截面渐渐升起一道水流般的墙壁,它一点点升起,盛况堪比一场雨后春笋的奇迹。
“门”打开了。
它看起来像一面镜子。而在这“镜子”中,似乎有一个诡异的建筑群若隐若现……
它与人类世界的任何一种建筑都截然不同。它对于流线型结构的破坏,几乎可以用夸张,甚至蛮横来形容。另一方面,它似乎极其执着于某种美学意义上的对称,但这种对称又过于强调两条抛物线之间的对立和对称,显得单调和僵硬。这也使它与“庄重”二字彻底无缘。假如一定要拿人类世界的建筑与其类比的话,那它大概属于一种乖张、长着獠牙的哥特式建筑。
除此之外,这个建筑群的大门前,还有一座水上的长桥,它正慢慢揭开面纱,像一个贵妇绽开笑颜,喜迎冬荻南而来。
冬荻南登上马车,驾车驶向前方的——“夹缝中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