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图加特,黑森林。
安娜看一眼墙上的钟表,时针正在指向“7”。“他们两个今天也不打算回来么?”她问道。
绿蒂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阿方索不在意白兰和陆离回不回来,他还在回想今天和阿维尼翁的谈话。
帝简倚在石柱上,手里托着一本书,脸被书挡在后面。“他们大概发现了什么,去追查了吧。”帝简的声音从书后传来,在安静的石室里回荡。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绿蒂不以为然地说。
安娜趴在枕头上,两只脚在后面荡来荡去。“什么时候能回东海啊,我想回东海了。”她无聊地说。
“在东海的时候你要来西海,现在来西海了,你又要回去。”
“唉——!”安娜长叹一口气,“我想吃日本的天妇罗、关东煮,还有满洲的红烧鮰鱼、麻皮乳猪。”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吃嘛……”阿方索嗤之以鼻。
安娜没听到阿方索在说什么。此刻,她脑海里掠过一道道美食,而她在后面紧紧地追着,追到一个,拿下来吃两口,然后扔在一边继续往前追。
“我们德国人的饮食文化也不比东方人差吧。”绿蒂说,“而且安娜,满洲国已经覆灭了,现在叫中华民国。”但是安娜依然没听到外面的人在说什么。
“安娜是在东海长大的,她从小就开始接受那个口味,现在想改也改不过来了。”阿方索解释说。
“听说日本的歌舞伎町是个不错的好去处。”帝简头埋在书后说,“不知我们何时能到日本走上一遭。”他的头继续埋在书后面,想听听各位的反应,但是屋里出奇的安静,于是他慢慢把埋在书后面的头抬起来……却发现阿方索和绿蒂都在直直地看着他。他慢慢地把书往上抬,好掩饰住自己满脸的尴尬。
安娜忽然从白日梦中惊醒。“绿蒂!你说什么?满洲国覆灭了!”她急忙抬头问绿蒂。
“是的。”
“哦——!我的红烧鮰鱼——麻皮乳猪!”她如丧考妣地悲叹道,但是转眼间又精神焕发,“无所谓,反正吃的又不会少。”她耸耸肩,从沙发上下来,“叫什么来着,中华民国是吧?”她回头问。
绿蒂说是。
于是安娜开始在石室里手舞足蹈起来,咏叹道:“噢——!亲爱的店老板,我们是从远方来的客人,初到贵国,不胜惶恐……”然后她好像忘词了,于是就索性不装了,摊摊手说:“红烧鮰鱼、麻皮乳猪,快点!”她停下来,慢慢地转过身,“……怎么样?”她试探着问。
但是三人还能说什么呢?只能为她鼓掌。“好极,好极。”他们陆续说。
这时,一只流鸦忽然飞进石室,绕着四人飞一圈后,停在石桌上。阿方索弯腰取下信,然后抬手放流鸦飞走,流鸦扑扇着翅膀飞出石室。他慢慢捻开细小的信纸。
“上面说什么?”绿蒂问。
“白兰的信,”阿方索左右看着手里细小的纸条,“上面派他们俩去阿拉伯海了。”
绿蒂看起来有点落寞。“是么。”她淡淡地说。
“有没有说去干什么?”帝简问道。
阿方索没有马上回答帝简,片刻后,他的声音像是从虚空中传来:“没有……”
他的回答有点奇怪,那与其说是回答,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声音从他的喉头发出,苍老悲戚,让三人误以为阿方索已在弥留之际,将不久于人世。
“你怎么了?阿方索。”绿蒂问他。
阿方索刚才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听到绿蒂的话,他猛然醒过来。他抹一把额头,一看手掌,上面竟沾着汗水。“唔……我一定是太老了。”他沮丧地说,“一张小小的纸条,竟也能让我顾虑重重。”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绿蒂继续问。
阿方索看着屋顶,呼出一口气,“是的。”他说,“阿拉伯海让我想起一段历史,那段历史……”他停下来,不再说下去。“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连连摇头。
“你继续说啊,”安娜催促道,“那段历史怎么了?”安娜等了半天,见阿方索不打算说下去,又扭头看着绿蒂,希望她能把故事讲下去,但是绿蒂表示她也不清楚。她又把头扭向房间里的最后一个人,看到是帝简后,旋即扭回来。
帝简不能接受自己被无视。“安娜小姐,你怎么不问问我啊?我历史很好的。”他悻悻地说。
“是么?那你说说。”安娜不抱希望地说,头也不回。
帝简把书合上,自信满满地走向沙发,准备一展才学。但是他还没坐下,就跑进来一个守卫。
“会监,有一个叫阿维尼翁的人想要见你!”守卫说。
房间里一片寂静。
“他来干什么?”绿蒂疑惑地问。
阿方索嘴角微微上扬,“不知道啊,”他说,“请他进来后才会知道,我想,维尼大概会带给我们一个好消息。”他满腹自信地说,“快请他进来!”
“好的,会监。”守卫转身离开。
三分钟后,从甬道传来阿维尼翁的声音,接着,他一脸疲态地出现在四人的视野之中。
“维尼,快请坐,快请坐。”阿方索连忙笑脸相迎。
阿方索搀扶着他坐下,但是阿维尼翁的脸色依旧没有好转,只听他抱怨说:“你们这帮爱挖洞的野蛮人……真是让我好找。”他喘得很厉害,从喉咙到传来呼噜呼噜的声音。
阿方索在对面坐下,不紧不慢地说:“我们这是亲近自然,维尼。”他对帝简使了个眼色,让他拿东西招待客人。
“亲近个狗屁自然,老鼠打洞而已!”阿维尼翁挖苦道。他似乎对自己的比喻很满意,一边打量室内的设计,一边说着老鼠洞,老鼠洞。
“你才是老鼠!”安娜怒怼道。
阿维尼翁没有生气,他伸长了脖子看看对面的小姐,调侃道:“哟!这里还有一只漂亮的小老鼠呢?晚上跟我回家好不好?我保证教会的待遇肯定比他们好。”他拍着胸脯保证。
安娜朝他吐出舌头。“略略略!我才不去!”
帝简拿来酒和杯子,放在二人面前。阿维尼翁盯着酒瓶,心不在焉地说:“是么……那太遗憾了。”
“寒舍简陋,略备薄酒,还请主教大人勿要嫌弃。”阿方索谦虚地说,实则嘴角疯狂上扬。
阿维尼翁抬起头,迅速瞥他一眼,“滚你的蛋!这是薄酒?”他呵斥道。
阿方索老脸一红,用指尖搔搔鼻尖。他的目光追随着阿维尼翁的两只修长的手,看着他娴熟地打开瓶塞,给两个杯子斟满酒。
三个年轻人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两个亦敌亦友的老人喝酒聊天,在他们进入正式的话题前,绝不出言打扰。
“维尼,说起来这个据点建立的时候,我们还作为检查员一起来过吧?”阿方索回忆起往事。
阿维尼翁微微一笑,“没错,我就是凭着那时的记忆,一路找到这里的。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找不到熟悉的痕迹了。”他环顾四周说道。
“在那以后,这里又经历过两次大规模的整修,确实和建立之初不一样了。”
“当初在公会的时候,我就住不惯这种地方。”他也追忆起往事。
阿方索瞅瞅室内,“我觉得还可以吧。”他说,“确实没有城堡住着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