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尔舍姆的码头人满为患。

早上，从第一道钟声敲响开始，人们就陆续走出家门赶往码头，想去看一看那个名字传遍世界的犯人到底长什么样。

他们昨天收到消息，今天犯人会被一艘船押送到一个叫玛歌的小岛。但是不知道具体的出发时间。为了不错过近距离观摩犯人的机会，人们只好一大早就爬起来。那时，天才蒙蒙亮。

空气清冷，带着一股苦涩的味道。整个镇子还笼罩在一片清晨的薄雾中，只看得见房屋的轮廓。与往日不同，那过去的无数个平静的清晨今天没有出现：先是深巷中传出几声犬吠，然后是受惊的鸟儿拍打着翅膀飞出树梢的声音，紧接着，一个个明快的脚步声就在镇子的各个街道响起来了。

破晓时分，雾渐渐散去，小镇自动揭去面纱，又以那副面容出现在人们眼前。只是，很少有人去注意它，人们一心想看看犯人，都步履匆忙地往码头赶去。大概九点钟的时候，街巷里就几乎没人再往码头赶了。镇子里还剩下三成左右的人，这些人要么是老弱妇孺，要么对犯人没有太大兴趣。

?

无风，海湾异常平静。海面氤氲着久聚不散的白雾，水面看上去黑沉。海湾两边堆积着嶙峋的山石，一些小伙子站在上面，不时向水面扔去一块石头。近岸有一座陈旧的木桥伸向海面，桥头站着两个身穿白色制服的人。是伊恩和蕾贝卡。他们面对着浮在水面上的一个庞然大物，一动不动。那是一艘船。

“还不来？”伊恩看着手中的金色怀表说。

“应该快了。”蕾贝卡看着前方的船，目不斜视。

红褐色的大船静静地漂浮在海面上，像一头沉睡的野兽，一层又一层的薄雾缠绕着它，仿佛能隔绝外面的声音。这大概就是周围嘈杂的人声一点儿都没影响到它的原因。

“它像不像在泡澡？”伊恩音调无起伏地说。

“不像。”

“我想也是。”

“你想泡澡么？”

“一点也不。”

两人继续沉默。

这时，天空忽然刮起狂风，并伴随着某种巨大的鸟类拍打翅膀的声音。这么大的风，把船周围的雾都给吹散了。与此同时，站在码头旁边的人们变得聒噪起来，像一锅煮沸的水。而蕾贝卡和伊恩听到人们在不停地喊：

“来了来了！”

他们俩抬起头，看到一只巨鹰正在半空盘旋，上面坐着几个人。它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落脚点，因为下面到处都是人，下脚的时候难免不会一个不小心踩死哪个倒霉鬼。

“它在干嘛？为什么还不下来？”

一个看上去不太聪明的胖男孩疑惑地问道。他想听听伙伴们的高见，可是他一扭头，发现他们全都跑了。只留下他一个人站在一块礁石上。这时候一个很瘦看起来也很机灵的男孩回过头来，朝胖男孩大吼一声：

“你他妈想从汉堡变成肉饼吗？！还不快过来！”

胖男孩一愣。他抬头瞅一眼天上的巨鹰，然后眨巴眨巴眼睛，突然虎躯一震，马上向同伴们那边跑去。他一路磕磕绊绊，险些磕断两颗门牙。至少一颗。

可是巨鹰没有选择在地上降落，而是飞到船的正上方，悬在那里。接着，四个人陆续从鹰背上跳下，落在船的甲板上。

可这么一来谁还能看得到犯人呢？

人们一时间有点懵，都搞不清现在的状况。他们直勾勾地看着船上方的鹰，然后又看看被雾团团包围的船，都有些不知所措。这时，巨鹰奋力拍打一下巨大的双翼，腾空而起……

那就像在梦中瞥见的景象复现于朦胧的现实，有一瞬间，在雾气被鹰翼掀起的气流冲散的时候，他们看到一个双手被缚的苍老男人，他头发凌乱，低垂着头，整个人看起来很没有生气。那大概就是犯人，众人心想。可是大清早的爬起来就给看这么短暂的一眼着实不够看。更何况由于角度问题还有没看到的。

“开什么玩笑？让我看一眼犯人啊！”一个正好看不到的男人嚷道。

听他这么一喊，人群就像是一盘鞭炮，只要一个被点着，其他的也就都炸开了。

“就是啊！带出来让我们看一眼啊！”

“我们要看犯人！”

“不能让我们白等！”

“不让我看我就不走了！”

“我着急跑过来连内裤都穿反了！不让我看一眼对得起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