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的!”
各种抱怨声一阵高过一阵,码头在一瞬间炸开了锅。可是抱怨似乎没什么用。他们看到站在桥头的两个白衣人一跃而起,跨过水面向船的甲板飞去。几乎在他们落地的同时,一声响彻云霄的汽笛拉响了……紧接着,一股白烟冲天而起,那沉睡的巨兽苏醒了。
这时,两个水手从白雾中闪出,慢悠悠地向船头走去,不久后,从船头传来一阵锁链落在地上的当啷声。那是水手们拉回水中的船锚发出的声音。随着锁链的声音消失在耳际,海面出现一片暂时的宁静。但这宁静很快就被一个个嘎吱嘎吱的声音打破了。大船悠缓的晃动起来,围绕着船的雾气开始慢慢地向四周扩散。直到现在,人们才终于看清船的真面目。
大船起航了。它冲开覆在海面的白雾,驶离海湾,向辽阔的大海开去。天空低垂,铅灰色的乌云自西方慢慢地压过来,还带着隆隆的雷声。一场大雨似乎要落下来了。
人们看着飘过来的乌云,心情低落,为最后还是没能看一眼犯人感到遗憾。
?
“芙蕾雅号”由教会委托英国造船公司负责建造,内部采用的是维多利亚时代的设计。现在,这艘船已经有七十多岁高龄了。
大厅的舷墙上挂着褪色的淡金色壁毯,上面绣着精美的花纹,一幅幅维多利亚时代的名人画像挂在上面,使整个船室带着些古典的气息。两边的舷墙各开四扇拱形窗户,每扇窗户旁边都摆着一张黑橡木打造的椭圆形大桌子,桌面铺着褚红色桌布,银色的器具放在上面,反射着从桌子上方泻下的灯光。除了窗台旁边的八张大桌子以外,大厅里还有十几张整齐摆放的小圆桌,同样铺着褚红色的桌布。现在,每张桌子旁边都围坐着两三个人,他们悠扬地摇晃着手中的酒杯,彼此注视,温情的目光像月光般跳来跳去,丝毫没把刚才的人放在心上。
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围绕在权力中心的名门望族和行走在两个世界的富甲巨商。他们享受着高位所带来的便利,同时也为两个世界的平衡添砖加瓦,与普通人相比,他们有着更高更远的视野,一个在普通人看来多么凶恶的罪犯,在他们眼里也只不过是浩瀚大海中的一朵浪花而已,实在不值得多费心神。因此,即使是一个在全世界都臭名远扬的凶犯,也不太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泰纳和他的夫人罗莎也在船上。他们坐在大厅的一角,能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大海。泰纳奉命前往玛歌记录接下来即将展开的审判的始末,而他的夫人罗莎是一个有名的旅行家,一年当中有一半的时间都在旅行。这次,能抓到机会见识一下传说中的玛歌,她显得很激动,但是前往玛歌的路途遥远,需要一个星期才能赶到,这让她感到无比痛苦。
“唉!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登上这艘船?”罗莎穿着一身紫色的裘服,目光投向窗外,幽怨地说道。
“噢!你又来了,亲爱的,”泰纳讨好地说,他抓起罗莎的手,放在嘴边吻了一下,“你应该耐心些,亲爱的,一个星期很快就会过去,那时,你将会看到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我保证。”
罗莎歪过头,“真的么?我的好泰纳。”她的胃口似乎被吊起来了。
“当然是真的,”泰纳自信地挺着肚腩说,“如果我敢说半句假话,那就让我下半辈子还当秃子。”
听他这么一说,罗莎噗嗤一声笑起来,“你下半辈子已经是秃子了。”说完,她一扫脸上的幽怨,变得快活起来。
“不过亲爱的,我听说岛上的人很少有谢顶的。”
“哦?”
“我想他们一定有对付谢顶的药方,”泰纳眼里闪过一道光,“上一次仓促间回来没有找到好机会,这次我一定要把药方搞到手!”
罗莎不发一语,默默地拿起酒杯啜饮起来。片刻后,前方传来一阵脚步声,罗莎抬起眼睑,目光越过杯沿,看到三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人正从客舱的过道那边走来,帽檐拉得很低,行色匆匆,在经过罗莎旁边的时候,罗莎注意到他们都是清一色的东方面孔。不过罗莎对此并不感兴趣,因为东方的“美好”事物她已经见识得够多了,眼下,她只对玛歌感兴趣,并在心里祈祷那里是一个“美好”的地方,不然好不容易搞到的船票就要打水漂了。
罗莎放下酒杯,抬起左手扶住脸颊,歪着头盯着杯中的酒水看,一边看一边用修剪精致的指甲敲杯壁。清脆空灵的声音似乎具有平心静气的作用,渐渐地,她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可这时前方好像有人在跑步。罗莎的嘴角的笑容消失了。她没抬头看来人是谁,只希望他们快点消失。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在罗莎以为他们要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的时候,他们却停下来了。接着,一个男高音在罗莎耳边响起:
“女士,很抱歉打扰到您,请问您有没有看到三个穿黑西装的人?”
他是船上的警卫,穿着一身靛蓝色的制服。
罗莎继续低头敲杯子,不想理他。大厅里忽然安静下来,大家都纷纷转过头看向罗莎这边。可是罗莎还是低着头,依然没有回答的意思。
“这个问题好像很难回答,先生。”泰纳打破僵局,拿起手帕开始擦嘴,“你看,这里到处都是穿黑西装的人,我不知道你想要的是哪三个。”
“噢!”男高音恍然大悟,“是三个东方人,先生,您有看到他们吗?”他看着泰纳说。
“……我没有留意,很抱歉没有帮上你的忙。请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三个没有船票,不具备待在船上的资格。”
“原来如此。”
男高音转身准备离开,可这时罗莎说话了。她指着身后的方向说:
“那边。”
男高音顺着罗莎指的方向望去,淡绿色的眼睛闪烁着光芒,犹如一汪希望的绿洲。他向罗莎道过谢后匆匆离开。自始至终,罗莎都没有抬头。这让泰纳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不时瞥一眼罗莎,想搞明白那股无名之火到底是怎么回事。一番酝酿后,他终于开口了:
“亲爱的,你没事吧?”他小声问道,还不敢直视对方。
“没事啊,”罗莎抬头答道,脸上的阴翳已然消失不见,“只是好不容易变好的心情又被破坏了。”她惆怅地补充道。
这时,前方又响起脚步声。罗莎抬头望去,顿时兴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