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夫们的脑袋里似乎全都是暴力因子,刘恭和黄忠,只是唏嘘感慨关羽遭遇之惨,却没有一个表示出对死去的解令和县中诸吏的同情,他们觉得这是罪有应得。却压根就没想过,再罪有应得,也不应该由关羽来惩罚,而应该由汉律、由廷尉来负责……要不韩非子怎么说侠以武犯禁呢。大抵是因为混江湖的,一言不合便要抄刀子罢?韩非子肯定也是见识过侠客的暴力和血性的了。
一路上,刘恭又耐心向关羽解释楼桑人有时候为何会拒绝人进庄:“……刘某非商非绅,亦无历代积累之财,虽有其他来源,但多年来因招待江湖同道,入不敷出,日子也过得甚为窘迫,而有些同道,唉,不提也罢……是以知晓之人,纷纷为某不平,今次我与汉升出猎,故才怠慢了云长,实在是失礼……”其实也怪关羽,一路逃窜,形象实在是不佳,怎么看都像个要饭的乞丐,天下豪杰哪个会如此?那些庄丁对他印象好才怪。
关羽一路上饱受风霜,吃过了许多从前未吃过的苦头。是以也能理解刘恭的不容易。再加上刘恭的诚意解释,心中不满早就散去,哪里还有之前的一丝怨气。三人一路说笑着,竟仿佛是多年故交般亲切。
临近年关了,张角坐在高台上,张宝、张梁在其侧,下方站着张角的十大弟子,马元义,张曼成,卜已,彭脱,波才,孙夏,韩忠,赵弘,唐周,褚燕。这些都是他亲手发现挖掘出来的人才,张角相信,假以时日,他们都将成长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一方之雄。现在,是时候指派他们分赴各方,联络教众、群盗,在明年自己的一声指令下,揭竿而起,搅动天下风云了。
张角道行再高深,心性再淡定,想到自己振臂一呼,天下云集,整个天下都为之色变之时,也不禁心潮起伏,难以宁静。他沉禁于这种不可自拨的快感之中,却没有注意到唐周脸上的艰难犹豫。
唐周在拜辞张角后,心中惊惧不安。他没想到,师傅真的走到了这一步,真的要反了。之前自己虽然也跟着热血沸腾的喊着口号,闹得挺欢。可是在热血退却的时候,自己很清楚,师傅成不了事。
他是济南人,自小奔走四方,见多识广。汉军兵甲之精良,在凉州,在并州,在各地血腥镇压民乱的时候,他都有见识过。他从来不觉得,一群手无寸铁,未经过有效训练,不识战阵的农夫们,拿着木棍锄头柴刀,一拥而上便能打败汉军。人再多又如何?羊再多,它们能敌得过老虎吗?就算刚开始能够打朝廷一个措手不及,但只要朝廷反应过来,调集大军,太平道又如何是朝廷的对手?
唐周隐隐开始害怕了。他还年轻,还不想死。可是师傅对他,对他全家都有恩,有恩不报,岂是人哉?这一刻,唐周开始纠结、迷茫了。
巴郡下雪了,雪花飘飘,天地间一片茫然。刘备身披狐裘,立在江州城头,感受着这凛冽风雪。天地不仁呐,这残酷的天象,是否昭示着明年的不太平,还是在说瑞雪兆丰年呢?
张角啊张角,过完了年,你便要动了罢?你终究是奈不住寂寞的人呐!要是你不来捣乱,大家安安生生的过日子,那该多好?我会一路为官,替大汉帝国鞠躬尽瘁,尽心尽力,成就一代清直名臣的佳话。而你,奔走于民间,救死扶伤,悬壶济世,留下一段动人的神医传说。我身居庙堂,你寄托江湖,大家一起,为着帝国的辉煌而奉献自己的力量。如此,难道不好么?千百年后,人间依然会留下我们的传说,依然会充满了称赞我们的言语。而不是让你身死族灭,遗臭万年,而不是让我一路踩踏着尸山血海,累累白骨,成就帝王之位。我讨厌流血,我不喜欢死人。那些活生生的人们,都是我们华夏的同胞和族人啊。大汉以后,晋朝昏弱,最后五胡乱华,屠戮汉人,那等惨状,是你怎样也想象不到的罢?你再铁石心肠,也不想看着那些满身膻腥的异族占据我汉家大好河山罢?就这么安安稳稳的渡过一生,不好么?不折腾就那么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