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余只是朝丧彪点了点头,便算是回答,依然没搭理这个名叫阮金洪的冬雪堂教众。而三人弄出的这一番动静,自然也惊动了商队里面不少正在歇息的人,随即便有一个身材圆润的中年胖子过来,冲小余双手合十,笑道:“想必这位小兄弟便是武兄弟说的、今夜要在凤鸣镇上和我们会合的夜神殿高手了?幸会幸会!既然来了,那便是自家兄弟,如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可别伤了和气。”
小余见这胖子脚步沉稳,眼神精亮,分明也是一个修为不俗的习武之人,但衣着服饰倒像是个有钱的富商,也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只能向丧彪投去询问的目光。
谁知不等丧彪开口介绍,这胖子已自行说道:“在下是个生意人,平日里做点小本买卖,只求一个温饱而已。此番也是受几位东吁朋友所托,陪同他们在南疆采买了这一批送往东吁的货物。至于在下的名号,嘿嘿,承蒙道上的朋友抬举,替我取了一个诨号,叫做【菩提生】。”
说到这里,他有意停顿半晌,要等对方接话。谁知小余听到【菩提生】这个名号,居然没有半点反应,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自称菩提生的胖子顿时大感尬尴,随即心道:“一个十几岁年纪的夜神殿教众,就算武功勉强过得去,却能有什么见识?没听说过我的名号,倒也不算奇怪。”
于是他只好笑道:“大彻大悟,明心见性,是为菩提。在下诨号【菩提生】,自是佛门中人,乃是龙城之中【天王寺】的弟子。只因早年间佛教势微,寺中僧侣各奔东西,不得已只好改了俗家装扮。待到这些年朝廷重开佛教,在下这一身装扮和习惯,却是再也改不回去了。”
一旁的丧彪也补充说道:“这位菩提生,便是冬雪堂此番的雇主。”
听到丧彪这话,小余这才终于明白了对方的身份,想起当日在冬雪堂的后院,赵副堂主似乎的确提到过菩提生这么一个名号。既然这胖子便是这趟差事的雇主,事后还得由他在契约上签字确认,小余也不好让丧彪等人难堪,便向这菩提生抱拳行礼,说道:“我因为有些私事耽搁了,不得已只好晚来一步,不敢打扰各位歇息。待到明日队伍启程,一路上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便是。”
菩提生顿时笑道:“好说好说!自家兄弟,不必客气!”说罢,他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让大家自行歇息,明日一早动身。
待到菩提生和阮金洪相继离去,丧彪见小余身上还穿着地界的黑袍,便叮嘱道:“回头把衣服换了,此行不要暴露夜神殿的身份。”
小余这才看到丧彪也和方才那个阮金洪一样,换了普通百姓的衣着,想来是那雇主菩提生的要求,便将自己身上的黑袍也脱了下来,折起来塞进包袱,然后找了个清静地方盘膝坐下,继续用体内的阴派真气压制住阳派真气,开始修炼【银夜心法】。
如此直到第二日天明,却是一夜无事,这支前往东吁的商队也再次起行,一路往西而去。小余查看队伍里的情况,这才理清整支商队加上自己,一共是十八个人。
首先便是八辆马车上面八名赶车的车夫,全都是二三十岁年纪的精壮男子,浑身上下不见一丝赘肉,不但全程一言不发,而且神情间隐隐透露出一股凶狠之意。
再看到这八名车夫要么穿着凉鞋,要么赤着双足,小余回想起从貌耶突那里听来的关于东吁一国的风土人情,心知他们十有八九便是来自东吁一国的军士,乃是乔装前来南疆运送这批军械回国。
至于他们至始至终的一言不发,若非是有军令在身,禁止他们随意攀谈,那便是因为东吁国内所用并非汉语,而是起源于中原藏地和西边大秦的缅语,和南疆常用的汉语并不相通,所以才会闭口不言,以免暴露了身份。
除了这八名车夫之外,另外还有两个东吁男子,则是各自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沿途跟在队伍的前后同行。而这两人同样也不怎么说话,最多只是和那菩提生偶尔交谈几句,所说的汉语口音甚是怪异,显然便是这些东吁军士的首脑,多半是军中的将领、统领这一类职位,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至于剩下的八个人,连同为首的菩提生在内,全都是他找来护送这批货物的南疆人士。当中四名夜神殿的教众,包括小余、丧彪和昨晚见过的那个阮金洪,还有一个则是二十出头的年轻教众,无名无姓,只有一个“中山狼”的绰号,一路上都只是闭目养神,也不与旁人交谈。
此外还有三人,同样也是菩提生找来的保镖,却是三名腰悬弯刀的刀客。直到午间队伍休息的时候,小余听三人之中为首的那人说话,自称是什么“黄教头”,还曾在大越军中任职,才知道这三名刀客竟是南疆【百刀门】的高手。
也就是说,那菩提生此番不但雇来了夜神殿的四名高手,同时还请了三名【百刀门】的高手,可见对于这批货物的运送极其重视。如此一来,算上菩提生在内的他们八人,正好分别对应八辆马车,每人分坐一辆马车,和赶车的东吁军士并排坐在前面,轮换着驱使四匹拉车的马。
由于双方语言不通,再加上马车里运送的货物又是见不得光的军械,所以整支队伍这一路上都是沉默寡言,只是默默赶路。小余倒也乐得清静,闲暇时便在马车前面暗自运功,继续磨损消耗体内的阴阳二气。
之后整支队伍便只在午间、夜间歇息,早午都是吃些随身携带的干粮,只在夜里挖灶生火,煮些热汤热粥。哪怕是在吃饭的时候,也是那十名东吁军士自行开灶用餐,不与菩提生这边的八个南疆人士交谈。
似这般一路前行,不知不觉便是两日过去,沿途倒也勉强算是相安无事。
虽然也有拦路打劫的贼人,但是看到他们这支队伍人多势众,倒也不敢胡乱造次。其间只有一群不识好歹的贼人,手持利刃想要问商队讨要些买路钱,还没等夜神殿的四人出手,以那黄教头为首的三名【百刀门】刀客亮出弯刀,立刻便将对方吓退,惹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直到第二天夜里,商队在一处旷野中驻扎,这边南疆的八人围在灶火前分粥,为首的菩提生不禁感慨道:“要说护送货物的差事,在中原有专门经营此道的生意,名为【镖局】,职责便是护送雇主的各种货物走南闯北,一走便是一两个月,甚至还形成了一整套规矩和学问。只可惜南疆地方不大,偶尔需要运送货物,也就三两日路程,当中哪有什么油水来养活专业的镖局?所以此番要将这批货物送往东吁,不得已只能请来夜神殿和百刀门的英雄出手相助了。”
要说夜神殿和百刀门之间虽然没有什么过节,但毕竟是两个不同的门派,似这般同时受雇护送一批货物,难免也有些尴尬。所以听到菩提生这话,在场的夜神殿四人和百刀门三人都是默不作声,只管自行吃喝。
却听那菩提生又说道:“照此算来,后天中午我们便能抵达位于东吁边境的南乌江,也就剩下两天不到的路程,到时候自然会有东吁的人前来接手这批货物,无需我等继续操心。只不过明日之行,或许会遇到一些小麻烦,因为由此往西再有十多里路程,便是大片连绵不绝的山地,乃是到了【山萝】地界。”
说到这里,他便向在场七人问道:“说到这山萝地界,不知各位英雄可有想到什么?”
众人都是微微一怔,最后是百刀门的黄教头率先问道:“先生说的,可是指那山萝吴氏?”
菩提生顿时笑道:“不错,正是南疆武林‘一教两门三家’之一山萝吴氏!要说南疆武林,平日里大家虽是各自为政,但多少也会有一些走动。当中只有那几近覆灭【神蛊门】和这山萝吴氏,与其他各家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往来。要知道吴氏一门世代习武,但因山萝地处南疆和东吁两国的边境,他们反倒是与东吁国内的孟族走得更近一些。若非地处南疆境内,恐怕这山萝吴氏都算不得是南疆武林一脉了。”
听到这话,小余想起自己那位酒友胡老九便是这山萝吴氏的人,顿时留意起来。再想到自己当日随赵副堂主前往涂山替那位文老师傅助拳,当时除了夜神殿和百刀门,河江武氏和广平阮氏也都派了人来,却没见到神蛊门和山萝吴氏的人,原来却是这么一个缘由。
然而对于菩提生的这一番话,夜神殿这边四人之中为首的阮金洪却不认同,当即冷冷说道:“南疆武林‘两门三家’之说倒是有的,但什么‘一教两门三家’,却是荒谬之极!要知道我夜神殿一脉虽也修炼武技,却是侍奉夜神的神使,即便是大越朝廷,每逢大事也要向神寂山上的夜神请示,地位犹在佛教之上,几乎等于南疆的国教,又怎能与江湖上的草莽门派相提并论?”
这话一出,对面百刀门的三人都是脸色一变。菩提生见状,急忙出来打圆场,笑道:“是是是,是在下言语欠妥,这才冒犯了各位英雄。大家此番结伴同行,便是自家兄弟,也是前世修下的缘分,可别因为在下随口一句妄言,便要心生芥蒂,乱了同仇敌忾之心。”
说罢,他又压低声音说道:“便如方才所言,那山萝吴氏素来与东吁国内的孟族交情匪浅,但我等此番护送的这些个东吁货主,却都是缅族人士。在如今的东吁国内,缅孟两族可谓势同水火,正打得不可开交。所以明日路过山萝地界,倘若遇见山萝吴氏的人,恐怕会有一些小麻烦,各位英雄需得小心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