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鹏没好气道:“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拣上了,你也知道缺粮啊?”
顾潭秋笑道:“可不是吗?这些家伙都是贱的,就不该待他们这般好。”
他早就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这世上带兵的哪有天天给三餐吃的?不扣饷,每天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好吧?
陆鹏摇头道:“吃还是要吃饱的……牛羊肝脏没有用鸡肝鸭肝也行,多放点油盐,口味搞重一点下饭吧。”
顾潭秋只得答应了,心里却是暗自好奇,他也不知道陆鹏弄这些肚脏给乡兵吃是为什么,只是照着做便是。
走进校场,杜和见陆鹏到来后,先行了个军礼,便立即挥手示意,几声唿哨,校场内原本散漫的乡兵们立刻悄无声息的开始集结列阵。
顾潭秋瞪大眼睛,借着星光极其费力地看着场中那些影影绰绰的人影。他不由有些震惊地道:“好快的速度,这般夜里怎看得清的?”
陆鹏笑了笑道:“熟能生巧罢了。”
这支乡兵白天的训练只是列阵,到了半夜里,却还有另一项训练,说来也简单,只是在夜色中练习列队、走路而已。
但最开始乡兵们却是极其不适应,他们绝大多数都有严重的夜盲症,晚间几乎就是睁眼瞎。
陆鹏让顾潭秋收集动物肝脏便是这个原因,夜盲症的主要原因就是缺乏维A,动物肝脏是富含维A的食物中最基本的了。
如今大半个月过去,效果也颇为显著。当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当初“斩张桃”的那场戏,深深地震慑住了每个人。不听军令者斩,这样的威慑下,人人被逼着进行这样的适应训练,自然会有效果的。
夜间的训练时间不长,不到一个时辰后便解散回去继续睡觉。
乡兵们沉默地回到校场旁的营帐,摸着黑各自找到自己的床位,这种以前很难做到的行为,现在被逼得已经完全习惯。
没有办法啊,不听话挨军棍、没饭吃也就罢了,万一掉了脑袋跟谁喊冤去?
很快,营帐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何四蛋缩在草垛床上,却是一时难以睡着。
他是家里的老四,大哥二哥在他很小的时候就饿死了,三哥前年上山找吃的让狼吃了,父母一个病死,一个受不了饿跳了河,这世间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活着。
其实他本不是乡兵役的,他今年才十五岁,乡兵一般都是四十岁以上,不会有这样的小子。那天他是看见这里的人聚集扎堆,想过来寻吃的凑上来的,结果莫名其妙混了进来。
对于何四蛋来说这里自然是好太多了,不但每天能吃到饭,还天天都有三顿,虽然不管饱,但大部分人都是足够了的。至于大家都吃得极为嫌弃的那些肝脏菜,他也觉得无甚所谓。为了不被饿死,他以前可是什么都吃过的。
何四蛋此时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原因,是他白天隔着营帐,看见大街上有两个衣衫褴褛的女人,牵着一个小孩,她们蓬头垢面,骨瘦如柴,行尸走肉一般游荡在街角。
何四蛋朝她们看了很久,直到消失在小巷里。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家人,他记得很小的时候,就曾经被母亲这样牵着,在街道上茫然地游荡,去那些最脏最臭的垃圾里翻找,渴望能寻到一些可以入口的东西。
一年有十二个月,何四蛋一家至少有一半是这样度过的。剩下的一半时间,他们会回到鸡啼村,在那灰白的田地里胡乱地种一些东西,祈望老天垂怜,能长出些野菜野草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