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是,”惜字如金的父亲接过门房递来的登记册,笔走龙蛇地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又从烟盒中敲出了两支烟伸向门房:“今天又是你值班啊。”
“哎哎哎,好嘞,”门房笑嘻嘻地接过登记册,顺手将烟夹在耳朵后面,打开了电动门:“谢谢啊顾师傅!”
父亲很帅地扬了扬手表示不必客气,接着缓踩油门,那气度简直不像是开着一辆破卡罗拉,而是一台擦的锃光瓦亮的大劳。
哦……
见状,顾易若有所思。
原来我与生俱来的装逼气质是遗传的我爸……
想着,车子停下,顾易也随之推门下车。
本身他家吃饭就比较晚,再加上收拾和赶路,进入福利院停下车后,已经是临近下午三点了。
顾易拎着排骨和打包好的大碗菜站在车旁,正赶上一阵略显清凉的风吹来。
由于这里坐落在郊区,所以整体温度相较于市里会低上一两度。
而此刻,阳光正好,恰是不直晒的时候,再加上清凉的小风一吹,倒是格外舒服。
顺着日光的方向看过去,福利院整体占地面积不算大,一共就那么几栋楼,给住在这里的人群提供相关的住宿和医疗服务。
这些建筑的楼层都不算高,显得颇为老旧,外墙壁上挂满了蓬勃欲生的爬山虎,将那些黑黢黢布满开裂的外立面覆盖。
顾易跟着父母走向住宿楼的时候,正看到一个穿着护理人员绿色工作服的大姐推着大伯顺着无障碍通道走出楼门,朝着花园的方向走去。
一直以来,他对于大伯的印象都非常浅淡,之所以能一眼认出那是大伯,是因为从那个两鬓斑白,咧着嘴一副开怀表情,浑浊眼中充满了懵懂清冽色彩的老人身上,看到了和父亲极为相近的轮廓。
尽管大伯比父亲大了六七岁,但两人的长相却非常相近。
可不同的是,大伯看上去似乎远比他的实际年龄大得多。
不仅头发已然灰白,脸上的皱纹更是刻满了风霜岁月所留下来的苦难痕迹。
当顾易看到大伯的时候,大伯似乎也发现了他们,浑浊的眼睛似乎更亮了一些,指向他们一家人的方向,向身后的护工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看……我看……我看……!”
九十年代的那场车祸让他的头部遭受了重创,智力的残障和退化让他如今只能发出一些最基础的音节,甚至无法连接成有效的句子。
护工也看到了他们,于是礼貌地朝父母笑了笑,接着推着大伯向他们迎了上来。
双方稍微寒暄了一下,护工便提出说这边的大夫要和父亲说一下大伯这段时间的情况,顺便让父亲缴纳今年的费用(当然缴费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母亲,则是跟着护工去往了大伯的房间,收拾收拾东西,顺便将拿来的饭菜水果放下。
于是,在这个悠闲的午后,推着大伯晒太阳——这个最简单的任务,便落在了顾易的身上。
“哥,这是小易,还认识吗?”父亲临去找医生前弯腰指向顾易,对坐在轮椅上摆弄手中玩具的大伯说到:“小时候来看过你。”
“啊……啊……易……”
大伯懵懵懂懂地看向顾易,或许世界上真的存在流淌于一家人血脉中的亲情力量,大伯并没对看上去很是陌生的顾易表现出任何抗拒和敌意,反而是将手中的玩具递向了他,向他展露出一个完全不符合年龄的纯真笑容,牵动起那饱经沧桑与苦难的皱纹:
“易……玩……一起……”
顾易忽然有些喘不过气,却又不好表现出来,于是只能偷偷地深呼吸了一下,试图打散心中像是巨石一样郁结,笑着接过大伯递来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