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就见顾易轻轻拿下了卡祖笛,缓缓开口:
“傍晚6点下班,换掉药厂的衣裳”
“妻子在熬粥,我去喝几瓶啤酒”
“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
“云层深处的黑暗啊,淹没心底的景观……”
他的声音淡淡的,带着叹息,仿佛回忆起了那个许多许多年前的傍晚。
那时候的人们简单而又木然,像是随波逐流的鱼,跟着既定好的洋流方向游曳。
厂子是工作的地方,是第二个家,也是维持这一家老小生活的唯一经济来源。
那时候的人们不会去想太多的东西,迎着夕阳将自己的二八大杠踢好,去小卖部里买上一瓶凉啤酒,就已经是日常生活中最惬意的消遣了。
他们是安然的,同时也是麻木的。
甚至直到滔天巨浪袭来,将生活的一切全都击碎压垮,他们依然保持着向前游曳的姿势……只是不知道该游向何方了。
于是顾易的声音变得无比压抑,而在这份压抑之中,还隐藏着无处发泄的愤怒。
弹着琴的桃花眼姑娘突然打了个寒战。
在顾易那团因为逆光而看不清五官的阴翳之下,她感受到了一股近乎绝望而又暴怒的力量在不断翻涌!
像是狠命扑咬着铁笼的猛兽!
坐在开往不知道何处的高速汽车上,它眼睁睁地看着笼子外的景象从粗莽旷野转换为没有尽头的公路!
而在公路的两旁,低矮的平房中升起炊烟,拥挤的筒子楼中鸡飞狗跳,拔地而起的钢筋水泥宛如丛林一样遮蔽住原本一望无际的旷野!
名为发展的超高速时代公路上,一切都是那么陌生,令人恐惧,令人彷徨,令人无措!
它努力地想要从铁笼中冲出,跟上这令它应接不暇的速度,却发现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四个轮子的汽车还快!
于是它便只能拼了命的撕咬,想要回到那个它明知道永远也回不去的旷野!
姑娘的扫弦变得愈发失控,价值不菲的琴板也在她顿挫结实如时代重锤般的敲击之下,发出濒临死亡的怒吼!
顾易站起了身,声音也逐渐变得撕裂,没有假声,没有混声……因为在这场将愤怒掩藏在巨大迷茫之下的摇滚中,只有真实的呐喊才能倾泻出这足足写满一个时代的痛楚!
“生活在经验里,直到大厦崩塌!”
“一万匹脱缰的马,在他脑海中奔跑!”
“如此生活三十年——!
“直到大厦崩塌——!”
“云层深处的黑暗啊——!”
“淹没心底的景观——!”
“嘿——!!!”
爆裂的嘶吼如同利剑一般,穿透了树叶密匝的繁茂枝杈,杀向高悬在天际之上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