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人是谁,阿牛也不知道,只是听梁老爹这么叫。
小双殷勤地递来酒碗,阿牛利落地舀出满满一碗酒,招呼陆大人往堂屋里坐。
陆大人却兀自坐在条桌旁,临着大街,小口啜饮着。
“你也来一碗,陪我喝。”
“我不喝酒的。”阿牛歉意道。
“卖酒不喝酒,你倒是蛮奇怪。”陆大人倒是没强求。
双方都不再说话,陆大人也干脆侧过身去盯着行人渐多的街道。
眼看酒碗要空了,阿牛又舀了一碗添上,“我这里管喝饱的,陆大人慢慢喝。”
“你奇怪的规矩倒是蛮多。”陆大人端起酒碗一口喝干,然后又丢下两个铜板,突然站起来走进了堂屋。
阿牛捡起两颗铜板跟上他,想要塞回陆大人手里。
陆大人却甩甩双手拒绝,一眼看完了空荡荡的堂屋,径直走向了后院,“我也有规矩。”
陆大人脚步不停地穿过堂屋走到后院,稍作打量又折了回来,走到酒肆门口问阿牛:“你知不知道在城里开店是要交税金的?”
阿牛无措道:“没听说啊。”
围在少年身边的几个孩童,都在瞪着眼睛怯生生地盯着这个陌生的大人。
陆大人犹豫片刻,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块木牌,让阿牛取来笔墨,缓缓写下:阿牛酒肆,月纳税金,铜钱五十文,陆鑫。
递给愣神的阿牛,道:“我叫陆鑫,管城的税官,这块牌子收好,到了月底,拿着牌子去府衙找我交税。
阿牛默然接过。
陆鑫干咳一声,“有问题吗?”
听不懂弦外之音的阿牛举起木牌凑到陆鑫眼前:“大人,什么是税金?能不能不交?”
陆鑫愕然,怀疑这小子是在挑衅他,但是眼前的少年又分明是一脸纯真,他耐心道:“交了税,你就安心卖你的酒,没人敢找你麻烦。”
“可是现在也没人找我麻烦啊。”
陆鑫手扶额头:“你懂不懂不重要,你只需要明白,不交税,官府是不会让你的小店开下去的。”
阿牛无言。
陆鑫丢下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开:“有人找你麻烦可以来找我,也在交税金的地方。”
阿牛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木牌站在原地。没有意识到送送渐行渐远的陆鑫。
他的脑子里在算账,算数额少的可怜的铜板。
小双气鼓鼓地冲陆鑫的背影挥挥小拳头:“坏人!我们都没饭吃了还要那么多钱!”
大壮摆好陆鑫坐过的板凳,吸溜着鼻涕,嚷嚷:“阿牛哥,我们哪来那么多钱啊!”
阿牛挥挥手让他们各行其是,叫上小双回了后院。
他从孩童们睡的苇席下摸出八枚铜板,这是他现在的所有家财。
将陆鑫给的四枚铜板放在其中,又分出六枚交给小双。
“小双,你叫上大壮和你哥,先去买点粮食回来,算着点钱买,起码得够吃到明天。”
小双接过铜板,点点头跑了出去。
将剩下的六枚放回席子下边,阿牛盘腿坐在院子里,抬头望着天空。
今天是个大晴天,阿牛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什么都想,想夫子、想村子里的乡亲、想贫穷但是至少有饱饭吃的以前、想酒肆的生意、想怎么凑齐税金…
但是什么结果也没想出来。
明媚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暖的,他也不觉得饿了,身体的疲累和内心的焦虑似乎也成为水汽蒸发掉了。
困意随着屋檐的阴影一起爬上了他的身体。
他就在院子里席地睡了。
一直在后院里呆着的双婶儿呆呆地盯着他。
静谧,但是有莫名的祥和。
阿牛只觉得眼皮子刚合上,瑶瑶就哭喊着跑进了后院。
“阿牛哥,不好啦!那个坏人说的找麻烦的人来啦!”
阿牛敏感的经济神经一下子被拨动,瞬间爬起,问瑶瑶:“怎么回事?”
瑶瑶双眼蕴泪:“好几个坏人,他们不让我们卖酒,让我们给钱,我们说没有钱,他们就打了阿游,把涛涛按在地上,还把我们酒坛子打破了。”
阿牛脑袋里嗡的一声。
陆大人不是说月底不交税才会被人找麻烦吗,怎么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酒坛是他从梁老爹那里赊来的,破了是要赔的,足足二十文,他现在哪里有钱赔。
更要命的是,早上才打来的酒都在坛子里,那是他们这一大家子人维持生活和凑齐税金的最后指望了。要是酒水也没了,活路算是彻底没了。
阿牛从后院飞奔到酒肆门口,眼看着自己的小门面被路人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中间,有孩童在哇哇大哭,是阿游和涛子。
条桌上一只酒坛被打破了肚子,酒水顺着桌面泼洒出去,滴答着洇湿了酒肆的门口。
“幸好只打破了一只。”阿牛心中稍定。
酒香芬芳,场面狼狈。
阿游捂着肚子躺在酒水中,涛子被一个三角眼的少年踩在脚下。
一旁还有四个一脸桀骜的少年,盯着阿牛。
阿牛扶起阿游,对踩着涛子的少年说道:“你们要干嘛?放开他。”
那少年完全不理他,看了眼五人中领头的少年。
阿牛又对领头少年说道:“能不能先放了我弟。”
领头少年咧嘴一笑:“小子,你知不知道在这里开店要给我交税的,你这两个弟弟不服气啊,不给钱还要跟我动手,我打他们,不该吗?”
阿牛拿出怀里的木牌:“陆大人说了,我不交税才会有麻烦,他才走没一会儿,怎么就来催我。”
阿游小声说道:“牛哥,他们跟陆大人不是一起的,就是纯粹来要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