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来不及辨别究竟是自己倒霉,还是真有阴气作祟,只低着头加快速度,腿脚夹紧马腹,抓紧赶向扈四英所说的山径。
未见山道,四周已漫起森森雾楼。
氤氲雾气间,有老树盘根错节,参天遮日,也有枯木张牙舞爪,仿佛恶鬼附着。
越往里走,雾气越浓,林荫也跟着茂密起来。
天色本来就曀阴,进了里面更不见天光,到处是飘零落叶,黑魆魆一片,也听不见虫鸣鸟叫,包括方才嘈嚷的昏鸦似乎也不敢飞进来,四下里万籁俱寂,两人仿若闯进了人间鬼域,气氛沉重得让人窒息。
“咕噜……”
江修晏甚至听到扈四英吞咽口水的声音。
此时马蹄声倒成了唯一的动静。
他牵紧马绳,一边警惕四周,一边摩挲望气钱。
熟悉的暖流涌动。
他闭眼再睁,出乎他意料的是,左右并无阴气的踪迹,唯有轻微的煞气与妖气时隐时现,却不见扈四英口中的阴兵。
“江……江公子,”扈四英轻咬嘴唇,声音有些颤抖,“我,我们该不会真的遇见……那些东西了吧?”
“莫怕。”
江修晏连续摩挲望气钱,放缓马蹄,左顾右盼。
看了好一会,他奇怪道:“此地似乎并无阴气,你姑父遇见的阴兵,该不会……”
话没说完,雾气深处蓦然传出一阵兵戈磕碰、盔甲摩擦的响声。
紧接着是轰隆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如同雷鸣,像是有支军队行军至此,步子整齐划一。
江修晏暗道不好,他一手握住妖刀,正想调转马头,却差点马失前蹄,好不容易扶正以后,任凭他如何策动,马匹都不愿动弹。
面前雾气忽而被风吹开,江修晏抬头窥一眼,里面俨然是一个暗惨的山谷。
谷中黑压压列了一排黑甲!
长戈如林,旌旗直矗,阴气压抑。
似是感知到他们存在,所有甲士停下步伐,齐刷刷扭过头来。
每只兜鍪下,都亮起两朵幽蓝磷火。
数百道火光蓦然照亮四周,融进了雾气,四处晕染,让本就昏天暗地的山谷,几乎与鬼域无异。
扈四英哪里见过如此情形,惊得花容失色,六神无主,手一抖松了马绳,慌马失缰,希律律打着响鼻,慌不择路,一头扎进雾里。
枣红马蹄声惊碎了山谷里沉郁的气氛。
江修晏迅速摩擦望气钱,满眼倏然都是纯粹的灰色。
他一夹马腹,想赶在扈四英冲撞阴兵前制住她的马。
不料甲士横戈,悄无声息变了阵。
数百顶兜鍪下磷火闪烁,也不见它们迈步,身影倏地就冲向扈四英,如同黄泉起浪,浓重阴气甚至逼退了浓雾。
扈四英在马上乱了阵脚,一时拉不住马,只能眼睁睁望着阴兵抛出无数锁链,伴同阴幽长戈,啸风袭来。
江修晏掏出铜玺挂在鞍上,运行天蓬法门,镇定心念,一手遮住马匹眼睛,一手拔出妖刀,脚夹马腹。
马匹看不见阴兵,顿然如离弦之箭冲出。
然而有甲兵同样朝他抛出钩锁,满天锁链纠缠,铺天盖地,铁索连横——它们同样要囚了江修晏的魂,拿到九幽判刑。
青年直面阴云惨淡的铁索,一时间体内血液倒流,浑身武煞似被压制,四肢百骸如同当初手无寸铁之力时面对黄皮,给一道妖风镇住筋肉,骨髓里的气力都被定死了,僵坐在马背上,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
眼看铁索迫近,他拼命运转宝瓶火,结果琉璃仿若凝结,同血煞一样被镇压。
太清玉种也无动于衷……
铜玺更是散发幽光,仿佛看见同类,呼应周天阴气。
天蓬法门与丧门星煞对他的处境置若罔闻。
心念倒是平静了,但他身体依旧无法动弹。
江修晏命运似乎注定了,遇见阴兵,他就要死在此地,一身神通全无用武之地。
倘若被拘走魂魄,成了活死人。
一切就都毁了……
重活这一世,又有什么意义?
先前的挣扎,在这一刻全都荒废,什么杀业成圣,什么庇佑天下,什么完满前世未完的梦,还有与张怡彤的契约……
还想见一见湘江的水呢。
他想。
不行,我绝不能止步于此。
老狸妖都拘不走我的魂魄,要不了我的命。
你们凭什么?
凭什么!
霎时。
江修晏怒火涌上心头,道种一点温润,流经七筋八脉。
似乎察知他的不甘与愤怒,天蓬怒目,鸣雷生于泥丸宫,涌到咽喉,凝为一段咒语,一声咆哮:
“灵台列入驱邪院,八百玉将,南方火车雷霆将,西方灵猖白电君,北方煊赫大将军,东方威光青阳神,正身育命,统四部二十八景,持火铃护真形,掌金辂庇清明,雷鸣轰轰彻九幽,胆敢侵我真神者,雷劫雷杀,电掣电罚!”
天蓬法门,火铃明目印!
他眼底有雷霆一闪而过,顷刻间眸如火铃,目含电光,浑身筋肉脱去桎梏。
趁此机会,他松开缰绳迅速掐印。
“天蓬授我法门,何方阴差,也敢拘我生魂?”
“放肆!”
一声叱咤,舌绽春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