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毗邻湘江,属于梧桐县管治,乡中设三村,其中两个是渔村,靠水吃水,时常有渔民下江打鱼,湘江水量浩大,汹涌澎湃,起源于十万八千荒山,有上百支流汇入,最终归进无耳海。
江水流经许多古地,下平乡附近的又是台地,湘江在此拐弯,泥沙堆积,河床高筑,江水因地势变化平缓下来,因此上游常有古物被冲到此处,沉积河床。
渔民催舟,一张拳头孔的渔网抛下水,翌日收网时,网里除了水产,时常有半破不破的古物。
虽然大多数被泥沙蚀烂,亦或让江中礁石浮木砸碎,但哪家一旦提溜起囫囵个,哪家就能发大财。
江里流荡的多数是铜器铁器,木质品密度小,飘起来很难网到,玉具也有,可南方少玉,因此玉具极少见,价值也最为珍贵。
好巧不巧。
那一天。
渔村有人捞起一尊玉俑。
还没来得及出手,当夜全村死绝。
只有当地村正留住最后一口气,躲在地窖里,给附近官府报了信。
府尹闻讯动怒,命麾下城隍前往侦查。
王赟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府尹一纸命令,他便不得不从红楼娘们的胸脯里抬起头,冒雨来这穷乡僻壤。
“真是倒霉催的……”
王赟神情阴翳,矮小身体躲在阴司华盖下,不时抬头看雨,眸中无奈越积越厚。
“化外记的野丁就是不靠谱,枉我连烧三十黄裱,短短几里山路竟然走到现在……”
要不是他现在无人可用,身上符箓又没带够,何须苦等这帮不成器的家伙。
自从修成域外传进来的“晏家城隍道”,兼得符箓与香火法门,他已经许久不曾如此狼狈了。
可他不得不承认,这村子,这条江,以及那只离奇消失的玉俑,着实棘手,真是奇怪他妈给儿子开门——奇怪到家了。
收完此地游魂,也许他应该回去搬点救兵。
王赟揉捏着下巴,思绪万千。
他素来很有自知之明。
就眼下之事,以他的能力根本解决不了。
脑海里一道诡谲身影驱之不散。
他回想那家伙的种种,心有余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过此地被我设下符阵,先有净水咒,后有净天地神咒,虽然阴雨下得密,但岸上终归是没有水的……”他的舌头舔过嘴唇,心念生了又灭,灭了又生。
“怎么还没来啊……”
他新收的阴兵实在太磨叽了。
回去把它们香火全拔了,以儆效尤!
王赟如此决定,百无聊赖,索性掏出怀里的酒囊,喝完最后一口“神仙酿”。
醇美酒香登时涌进肺腑。
酒液还没咽下,他就听见身后“扑棱棱”响了一阵。
阴兵来了?
王赟左眉一挑,还原方才的阴翳神色,收好酒囊,背着手悠悠回头。
“咳,本城隍允尔等半刻……尔等可有守时?”
他说话前吞下酒液,现在边说边清嗓子,话音伴随身体转向落地,抑扬顿挫。
脖颈扭了过去。
紧跟着是身体。
两张耷拉眼皮掀开。
嘴唇刚咧,到舌根的话却被一股腥臭逼回嗓子眼。
黑瞳定睛。
他与一张铁青面孔脸贴脸。
……
“继续走吧。”
江修晏催马缓行。
扈四英跟在他身侧,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还在想阴兵的事?”
江修晏收回铜玺,重新背好包袱。
女捕头不复从前的英姿飒爽,说到底只是一介武者,没见过这样阴神怪诡的场面,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青年一连叫几遍,她才恍然回神。
两人交谈一阵,确定她没有大碍,只是需要缓冲时间,江修晏便不再多说,由她自己恢复。
马行二三里。
他感觉背上包袱一阵蠕动。
似乎是进了什么东西……
江修晏动作轻悄地摘下包袱,打开绳结,眼疾手快地翻出……
一条昏怏怏的小青蛇。
“青娘娘?”
江修晏眉毛一挑,不动声色地把包袱重新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