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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变 门

这些时小童却一直在那密室里石床上睡了。睡了不知几时,却在梦中见了梅儿,只见她笑嘻嘻地伸了舌头来舔自己的脸,任自己怎么扭了脸去,她只管来舔,又舔自己耳朵,只烦得自己睁了眼来瞅她。

睁眼却见得一张黑乎乎的马脸。

这小童不知自己这一睡竟是经年。那马儿呆在这生门,日日饮了灵水,几年后也有了灵智,发觉主人这觉睡的未免也太长了些,便来唤他。

小童终是醒了,先是去喝了水,洗了脸,却仍是聊无生意,坐在床上又想睡去。那马儿却又伸了头来拱,直把小童拱的烦了,将马留在了生门,直往那不知名的门里去。

一去便坐了地上那印记里去。

合了眼,仍是想睡。

却在迷迷糊糊中想起了父亲,母亲,梅儿,他却未看到此时他坐处正对应了的屋顶上有印记亮了起来。

脑中一片混乱,小童终是立起身来,去了生门,牵出马来。那马儿却望了自己嘶叫起来,倒象在提醒自己什么,这么一叫,小童便有了异样的感觉,只是觉得自己哪里象是有什么不对。

小童便回了生门去那水渠查看,不成自己这些时有了什么变化?

一看水中倒影,只差惊得坐在地上。

那水中映的,是一张浑不认得的模样,半张脸象了父亲,半张脸却有着女人的容貌。

小童这时灵智已开,便细想起来,万不能是睡梦中变了模样,自己不知多少次石床上睡过,应跟石床无关,只是才去了那房间中冥想,似乎有所感觉,在冥想中有些异样,只怕是那屋里有些古怪。

便又去了那门里,先坐了下来,一阵思索,再去冥想了会,只去想以前自己的模样,似乎感觉脸上有某些奇异变化,心有所动,不几时便起身向生门走来。

再照了水来,便是一张清秀的脸,眼睛明亮,微与以前的自己有点变化,倒是显得老成了些,有些二十岁的模样。

再去试了几次,冥想不同人的样子,再去照见自己,果是每次不同。

小童便明了过来:却原来是会让人变了模样的房间,是个变门。

这变门需得坐了去冥想,只怕便是父亲冥想了也未有变化,只得自己可用。

只是不知出了这密室,这变化的模样能否保持?能保持多久呢?

自己须得出去一试。

却还是恢复了自己容貌,方才出得密室,别是乡亲都不认得了自己。须得以后寻了机会再试。

小童出了院门被人认出来时,岛上仿佛沸腾了,因为他几乎成了人人仰望的大人物。

因为众人实在不晓得他到底弄了什么名堂,让金人如此礼遇乡亲,想他在金人中的地位,绝不是他们这般小民所能企及的,心中便只有了仰望。

众人只满口地来问这些年他去了哪里,又满口地说金人对岛民的好,又说了这墓地重新安排的最高规格,直把小童搞的脑子乱了。

小童终于得知这一睡竟是几年,这大宋天下现时是那大齐刘豫的了。据说这刘豫也是在应天府称了皇帝的,要将那什么宋高宗给压了下去。

小童先去父母墓前看了,墓地整茸的甚是上了档次,那童梅的坟墓也修葺的甚是整洁。小童跪在父母墓前,正铺了一块大石板,竟是专用来祭拜的。小童低了头来看,眼泪却是止不住流下,心中思念百转,直欲断了肠去。

心想若非自己贪食,怎会跟父亲要鱼来吃,不吃鱼又怎会被那洪方盯上,害得父亲身死,若非自己贪了美色,又怎会害得母亲身死,又害死了小梅。

小童跪地良久,心念百转。终是取了块尖石,在石板上刻了:心志不坚,累及亲人。虽有道法千则,却未及得家人一身。不孝子高小童百叩千悔。

又去童梅墓前去跪了祭奠。

起了身来,只泪了双眼,一步一回头地离开。

小童在岛上呆了数日,每日无所事事,只心中更觉痛苦,唤了陈立来道:这岛上原我父母所有的,便都交与你用了去,由你安排。只以后每逢节日,莫忘了祭奠我父母与那梅儿。

陈立大惊:小主要到哪里去?

小童道:天下之大,却哪有我安身之所。我在这岛上,只怕会给乡亲带来灾难。我这一去,不知何时归来,你只好生祭奠便是,这家业都交与了你,我另给你些银钱。

老陈头便要推辞,小童只拿了眼来严肃地看他。

老陈头只得道:小主放心,我绝不敢懈怠。

小童也不与乡亲道别,只身离了岛,牵出了马,也无方向,只向西而去。

自己虽并无几次出岛,但却知向东即是向海,东边并不是陆路,向北是帝都,至于向西能到何处,却是不知了。

此时那刘豫称帝已四五年,管了宋朝半拉子天下,这济南等地倒让他的儿子侄子管了,正招兵买马,誓要灭了那南宋朝廷。

那南宋朝廷还是那宋高宗赵构坐了位的,他一路南逃海上,一路求和称臣,可那兀术因许诺了二太子,只是不允。但二太子在兀术出兵不久后便病死,金朝主和派得了势,竟是不允派兵南下,只让那刘豫去攻打南宋,让汉人内斗,金朝倒休养生息去了。兀术本是提名那宋将折可求为伪皇帝的,却被那宗瀚提了刘豫,本就不满,再与宋朝讲和,与二太子遗愿相违,却话语不得,只暗暗生了闷气,也无他法。

小童这回骑了马一路西行,原无目的,只是闻得乡亲所述,只怕金人要寻了自己,呆在岛上连累了乡亲,所以出得岛来。不意这么多年过去,那金朝这些年了无他的消息,也不再派人寻他。小童却哪晓得外面发生的事情,也不详知过了多少年,还是小心了,先去冥想了模样,略圆的脸型化作了国字脸,模样刚毅,虽仍是年轻,便连自己也不认得,只是眼睛明亮,作假不得。

他走走停停,每晚便寻了店住,不再去密室,这样也听得些消息,大致了解些新近发生的事情。

闻得刘豫做了大齐皇帝,听那金朝使唤,小童便更坚定了离去之意。

这金朝与自己有杀父母之仇,这刘豫又与那金朝作奸,自是不可作他的臣民,可这刘豫却是宋人,领了宋地,又不好与他为敌,去杀宋人。索性离了这是非之地,再作打算。到底去往哪里,却还是定不下。

只是他这变化的模样,倒是奇怪,一入了灵室,便又变回了原来自身的模样,每次变的模样,好像不回灵室还好,一回便失了魔力,再要变又得去冥想,只是赚了累,并无什么用途。

这日又变了模样,倒是成了个壮年汉子,一路西行,便要到了济南府地。

却闻得身后马蹄声起,有五人骑马快奔而来,小童策了马侧身避让,却被这几人围了来。

这几人却是士兵装扮,只是未着盔甲。

一似是为首的道:盗马贼,却从哪里盗得此马?

小童此时只骑了马,身上打扮也是母亲从前备得的行囊中取了的衣物,马上也无其他,这人如此一问,小童便明了众人来意。

却应道:回了军爷,这马是早些年从济南府城里购得,我骑了去乡下探亲,才要返回城里去。

那人道:既是如此,我也不占你便宜。这马是匹好马,你用了可惜,你可从我们五人所骑中选了一匹换乘了罢。

小童淡淡道:军爷莫怪,这黑色却是我喜欢的,只是匹普通的马而已。军爷的马倒是好战马,我这个只是毛发亮了些,看去顺眼了些,却不如军爷的马。

那人便怒了:我好声与你商议,你倒还矫情了去。快滚下马来!

一边甩了马鞭,抽了过来。

小童只用手一拈,那马鞭便到了手里。

几个士兵见了,立时抽出刀来围了上来,小童便要逃也是不易了。

小童仍是淡了声道:这齐朝便无王法了么?

那先前说话的人道:我等便是奉了王法收了你的马去,你要抗命不守王法不是?

小童不再答话,纵马便要突出。

一人挥刀便劈。

小童马鞭在手,挥鞭一卷便卷住了那人手臂,只一扯,那人便更近了身来,小童一把将人从马上抓了过来,停了马。

另外几人挥刀直冲过来,抡刀便劈。

小童只把那手里的士兵从马侧提来一挡,有两刀直砍了去,他并无盔甲,力深入骨,已是不能活了。

小童丢了人去,那些士兵却道:小贼竟敢杀我大齐军兵!

小童却陡然一惊。

父母惨事浮现。

既然惹了事,绝不可留活口,更不可再让人察觉了自己的秘密。

猛一策马,与一人迎了面去,两马错身时,小童一闪身夺了刀,不用转身一个回手刀便直插入那人背里去。

那三人转得马来时,小童正背抽了刀迎面挥来,一个弧形的光圈闪过。

两人捂了鲜血喷溅的脖颈,却被马儿带开了去。

为首那人便呆在了马上,浑无了声息,只惊了眼看。

小童策马近得他身来时,他也只那么呆着。

小童手里的刀正滴落着鲜血,从那人后背拔出时带来的,正红的夺目。

小童慢慢举起了刀来,那人却捂紧了胸前搭裢。

小童冷了双眼,只缓缓地将刀伸入那人胸前去,那人连闪了的勇气也无。显是未经战场,徒有声色。

小童以前哪里想去杀人来着,自从在洪府杀了人,现在倒是只觉杀人如捏死虫子一般,少了怜悯之心。

杀了那人,小童才将他胸前搭裢挑了来看。

里面除了些银两,却有一封火漆了的密函。

打开来看,是青州府的密函,讲青州府招收了两万兵士,军械倒是充足,战马却是未筹得一千,请示如何安排军队及索要饷银。

小童一看方晓得这马果然是骑不得的,这是要征了战马,挑起战事来了。

自己骑了好马,却不是好事。

第十二章隐居

几日后小童进了济南府城,也不停留,宿了一晚,便要继续西去。

临出城门,那守城门卫见得小童牵了好马,却要他出示了公凭。却原来这城入得出不得,此时军中正缺马匹,人出城不甚查验,这马儿却是不能随意进出的,须要公凭。

小童哪里有什么公凭,只得纵身上了马,趁那门开着便策马一纵,从人缝中窜出。这边呼喊了来追,小童马快,不消得多时便已逃得远了。

小童知这回只怕要被通缉捉拿了,再出入州府城池却是不易了,面容倒是回了先前,不再是壮汉模样,马儿却改不得,只得躲了城池来行,渐渐向南去了。

慢慢便过了淮河地界,天气显是热了,小童虽行宿乡间,也知已是那南宋的领地了。

小童对这南宋皇帝却无甚好感。

祖父为国捐躯,理应抚恤,那宋朝彼时正乱,二帝被擒,原可理解未能抚恤。可待这宋高宗坐了江山,却是连旌表也未下得,太原那些将士便是白死。生前功名身后事,这身后事却半分也未理得。

小童怏怏前行,还是了无目的。

季节应是到了立夏,正是天地始交,万物并秀,正是宜人季节。

这日见一处山青水秀,灵气诱人,便走了山路。在半山坡路上,见一四十多岁的农夫,不知何故受了伤,正坐了地上哀号。

小童下了马,见他腿可能是跌伤,动了恻隐之心,反正也闲来无事,便扶了他上马送回村里。

这原是南方一个小村落,依山而居,只有数十户人家分散了住。

回得村来,随那人进了家门,自有家人迎了去,叫了子女去邻近请大夫,一便招待小童。

这家算得上农村富裕人家,看那住房便知。便是正房也有七八间,厢房有七八间,又是带了后院的四合院落。家中有一儿两女。

南方女孩,多出落的水灵白皙,不似北方农村女子,多被晒黑了去,健壮有余,却是灵气不足。

两女孩怕都二十上下,显已成年,却不知为何未曾出嫁。

那男孩虽还小些,也有了十五六岁,近了成年,正跑去请大夫去了。

小童本要离去,这人家执意挽留了吃饭,只得应了下来。

母女一阵忙活,饭做好了那大夫才来。

大夫查看这人伤了左膝,已是骨裂,上了些草药,做了夹板,又开了药,众人一起开饭。

大夫饭后又叮嘱了几句,便径行离去。

那农夫自与小童聊天,互道了姓名。农夫唤作陆丰,闻得小童自北方来,了无双亲,并无去处,便竭力挽留,喊了妻子去给小童收拾厢房。

小童反正也没去处,心想且住几日也好,便不再拒绝。

小童这数日间无事可做,只去与那陆丰聊天,也是无趣,那农夫陆丰倒是热情,甚至与小童谈了天下大事来。

过得近十日小童白吃的有些羞涩了,便要辞去。这日吃罢晚饭,母女俱去清洗食具去了,小童正要辞行,那陆丰忽道:高公子对我俩女儿意下如何?

小童一惊,已知他的心意,却只装作不知,道:两位小姐虽居乡野,却是有大家风范。小可未敢仰视,不曾细观。

陆丰笑道:大女儿年纪刚好二十,小女儿小了两岁,你若有意,可任选其一,我便作了主。

小童忙道:我未有任何技艺在身,这农活我也做不得,更无其他长处,万不可耽误了小姐。

陆丰道:我家世居此处,村中多是本家。我家旱田水田也有数十亩,以往都是雇了长工来做,这些年战乱,已雇不来人手,才自己上得山去。你若不想管,可交由我儿来管,你只去做自己喜欢的便是。这两日交谈我知你饱读了诗书,营商做官全由了你,只不去从军便好。你父母过世,若当我是长辈,便由了我作主,不是报答你相帮之恩。

小童拒道:两位小姐已是成年,自有选择,望大人莫要折了小可。

陆丰却道:不瞒公子,我这两位女儿原都许了人去,只是这些年战乱,两位亲家的儿子都被征了兵去,死在了战场。一时之间,倒找不得人家。

陆丰哪敢说外面传了两女有克夫命,嫁人不得?

小童一时沉吟下来,他倒是知晓这两女过了年龄,只怕不好再找夫婿。

自己并无去处。

此地自己心里不知为何,确实莫名喜欢。

谁人想流浪一生,行断天涯路,总得有个归处。

所谓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自己本是要隐的,算不得什么大隐,隐于乡间倒是个好去处。

再说自己若要隐居此处,以何身份名义?总得有个说辞,做个女婿也好。

自己再无亲人,这婚姻之事,只自己作了主。在此时代,都是父母给定了婚姻,现在轮了自己来定,到底要寻个什么样的配偶,他哪里有个标准?只觉顺眼就行。

小童实在厌了流浪。思忖再三,便道:就依了大人,您那大女儿耽误不得,我便娶了大女儿罢。

陆丰大笑:正合我意。

次日吃饭时,又见得了他那俩女儿。那大女儿神情带着亲昵,有了笑意,却是扭捏,手脚不知怎放了去。

小童也拿眼细打量,这大女儿模样虽不十分亮眼,却是容貌端庄柔和,眼大眉细,皮肤白皙,极是顺眼。

从这家人表情动作来看,陆丰显是与妻子女儿说了。

饭毕陆丰直接道:待我伤好了,便与你们二人完婚。

小童与那大女儿听得都低了头,偷偷去看对方,皆是眉目含笑。

不意两日后陆丰的膝盖却是化了脓,已是肿得不能挪动半分。

急请了大夫来,看完却叹了气道:这腿只怕是废了。

陆丰变了脸色:怎会如此?

大夫道:这天气潮湿,只怕是染了瘴气,已化了脓水。这瘴气渗入骨头裂缝,便不好治了,以后这腿只怕再伸直不得,恐是要废了。你另寻高人治吧。我只消得脓水,至少可保得你这腿无须截了,想要治好却只怕无了可能。

开了药便自离去,不肯再作停留。

陆家此时直是了无生气。

陆丰看向了小童,完全没了往昔神采。陆丰本是应了腿好便让二人完婚,现在若是等腿好,却只怕已是不可能。

陆丰看了小童,低声道:我这身子,只怕废了。你可还愿娶我的女儿?

小童却近了身,小声道:丈人莫慌。

陆丰听得,眉眼间便有了些舒展。

这一声丈人虽比不得药石,却叫人宽心。

小童思虑再三,夜里潜进了丈人屋里,趁了陆丰熟睡,慢慢从岳母身边抱出床来。进得密室,不等高丰醒来,便取了灵水来洗他伤处,又取水灌入他口中,只灌得几口,就抱入那出处法阵,只怕他醒来。

原担心丈人不在密室里醒来会伤了他身子,但又怕他察觉,不好去回答,还是抱了出来先。

抱回来时,见岳母正睡得熟,便慢慢轻放了回床上去。

第二日未等小童出得厢房,便听得陆丰大叫:快来,小童你们快来。

陆丰的子女忙起身了去,小童早知为何,倒也不急。

陆丰骂道:该死的大夫,吓了我个半死。明明是治得好的,偏要吓我,我又不少了他的诊金。

伸了腿来,众人眼见得那肿早消了,已是弯曲自如。陆丰又特意下得床来走动显摆,众人眼里俱是笑意。

陆丰立马便着手准备女儿婚礼。

这是倒插了门的,男方又无亲戚,有些得按了规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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