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藏禅师怀揣着从夜郎国带回来的明王白色石像，离开了这座几乎被他清空了的水底古城，向着上方的黑水河面游去。

“以他这时的法力，黑水那种奇异的下坠之力，已经不能使他的身形停滞分毫。

“然而，正当他悠然施展鱼尊者相的时候，体内澎湃的黑气突然失去了控制，如乱马般在经脉里奔腾。

“归藏禅师痛苦难言，强自忍耐，试着慢慢引导黑气归于平复。

“但就像是御术最卓绝的骑手，也驾驭不了八匹同时朝着不同方向乱窜的疯马，这些刚刚被他炼化的巨量明王黑气根本不受他的掌控，没头苍蝇般地在他身体里冲撞。

“加上现在正在黑水之中，一旦不施展鱼尊者相，河水立即往口鼻中涌灌，拖拽着他往下沉去。

“如此一来，归藏禅师的下场，要么就是走火入魔，要么就是沉入刚刚离开的古城里，被剩下的那些黑太岁分食掉，处境万分凶险。

“千钧一发之际，归藏禅师忽觉胸口一阵温热，那尊被他揣在怀中的白像霍地颤动起来，他的心脏像被切开了一个缺口，白雾浸润进了他的胸膛。

“与此同时，狂躁的黑气从‘缺口’处鱼贯而出，灌入到明王石像里，归藏禅师那烦躁欲吐、五脏欲裂的感觉立刻大大减弱。

“他沉住了气，宁定心神，借助刚刚入体的明王白气，迅速调理好气息，接着缓缓施展鱼尊者相，这次倒是没有任何妨碍，没过多久，就浮出了黑水。

“归藏禅师一直踏上岸边，才敢稍歇，想起刚才遭遇，不禁一阵后怕。

“原来这明王的黑白二气，互相调和制衡，就好比阴阳共济，调和好了，威力无穷，但要是哪一方过强了，压倒对方，就会失控，顷刻间就置身于死地。

“自己方才一时间却忘了这一点，只顾着炼化黑太岁，道行是猛涨了，却纳入了太多黑气，致使黑压倒白、阴盛阳衰，险些就在这黑水河里，无人知晓地暴毙身亡了。

“他后怕的正是，还好自己没有贪心地把所有黑太岁都炼化了，而是给它们留了一脉。否则即便有明王白色石像在身，也很可能已经爆体而亡。

“归藏禅师运起神功，将衣服烘干，取出怀中的明王石像，却是怔住了。

“只见原本雪白的佛像此时已经遍体转为乌黑，与他之前拿到过的十七尊明王黑像一般无二，似乎是因为里面白气已泄、存入了黑气的缘故。

“归藏禅师若有所悟。

“也许，从始至终根本就没有什么白相黑相，有的只是【明王四十八相】……

“又或者远远不止四十八相，还有更多的明王石像，潜藏在这世界某处，甚至散落在异世界的，他还无缘得见。

“而这石像也就像他镇压地缚灵的身体一样，是一个‘容器’，既可以从中吸收明王灵气，也可以将体内暂时盈余的存放进去。

“如此，只要将石像带在身边，日后再遇上今日这种情况，也完全可以避免走火入魔的风险。

“而体内那株黑白双色的灵木，吸收的灵气越多，长出的果壳也就越多。地缚灵在里面，就像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果子，根本就没有任何挣扎的迹象。

“归藏禅师所要做的，就是继续去寻找那至少也还有三十座的明王石像。

“每一座石像都意味着，他能获得更多的明王灵气，道行能更加精进，更重要的，自然是能镇压更多的地缚灵……

“至于盘桓在他心头的诸多疑问，譬如，

“他在夜郎国遇到的‘黑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与火佛又有何关系？

“黑水河底的古城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雕绘着明王的壁画？

“早已绝迹的黑太岁又如何在古城里出现、繁衍？

“明王把他‘带到’夜郎国中，又是为了什么呢？把白色石像给他？

“还有那个让他最为困惑的，夜郎国里的明王……为什么会像是地缚灵那样吸食人血肉躯干的存在呢？

“他不敢细想。他觉得恐惧。一旦深究真相，也许会让自己的毕生信仰倒塌。

“人啊，全凭一股心气活着。信仰塌了，气就散了，活佛也能堕变成魔。到时他可真就是世人眼里的邪魔了，想辩解也无从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