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在外面偷听!”
“就算是吧!”
“你想多了,开会就应该敞开来讲,他有自己的不同意见也很正常,这怎么是作对呢?”
“他就是故意难为你!我又不是傻子!我听得出来!”
沉默了一阵,林永年叹口气说:“天香你呀,你这个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贺天香不悦道:“这话从何说起?我怎么败事有余了?”
“还不承认!”林永年哼道:“有句话叫作打人莫打脸、揭人莫揭短,听说过没有?”
“当然听说过,”贺天香回答:“你拿我当小孩子?”
“听过就好。”林永年说:“人都是要面子的,谁都不愿意被人家当面指责,有些话要说也只能背后说。现在你去熊彪那儿当面指责他,让他脸往哪儿搁?他能不上火吗?”
“没事!”贺天香大喇喇地说:“我了解熊彪,他是个直性子,不会往心里去的。”
林永年连连摇头:“你呀,人情世故你一点都不懂!他对你可能不往心里去,对我就难说了!”
贺天香喊道:“他敢!”
“怎么不敢?”林永年说:“别忘了他是副司令、我的顶头上司!官大一级压死人!”
贺天香哑火了,两眼大睁着。
林永年接着说:“你指责他的那些话不说还好,说了他反而会更加与我为敌,这就是人的逆反心理。”
“什么逆反心理!这种文绉绉的话我听不懂!”
“打个比方,你本来要去洗碗的,现在我命令你,去把碗洗了!快一点!不许偷懒!你会怎样?”
“我啊?我偏不洗!”
“这就叫逆反心理!你不让熊彪做的事,他也许偏要做!这样下去矛盾不是越来越深了吗?”
贺天香愣在那儿,喃喃说:“我给你帮倒忙了,对不起。看来我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林永年见她低眉垂首,很难过的样子,忙安慰她:“我只是提醒你,并没有怪你,你也是为我好,我知道的。”
贺天香的头抬了起来:“真的不怪我?”
“真的,”林永年说:“我要是怪你的话,也未免太不知好歹了。”
贺天香一下又高兴起来,嘁嘁喳喳的说:“为了你,我什么事情都愿意做。我虽然没你第一个老婆好看,但我对你的爱绝不会比她少!”
林永年沉默不语。
贺天香的笑容消失了,望着他怯怯地问:“想起她,你伤心了?”
林永年把贺天香拉到身边,注视着她说:“你和她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但有一点是相同的。”
“哪一点?”
“都很漂亮很温柔。”
“你骗我,从来没有人说我温柔。”
“也许你只对我一个人温柔吧。”
林永年伸手把她揽进怀中,给了她一个深深的吻。虽然结婚已经好几个月了,他这么吻她还是头一次。
这是个不一样的夜晚,月光好像特别明亮,空气好像特别香甜。至少他们的感觉是这样的。
5天之后。马桥镇。
这天上午,绍剧戏班富春班的何班主来到了马桥镇。
马桥镇是方圆百十里内最大的乡镇。刁世幡是日本人任命的镇长,也是当地的一霸,戏班子要在这儿讨生活,必须得到他的允许。所以当天下午,何班主就带着几样礼品来到刁府求见。
刁府虽然只是普通的民宅,却像衙门一样戒备森严。门口站着持枪的岗哨,院子里还有武装卫士来回溜达,好像随时准备开火,那种架势胆小的人见了一定会发抖。
刁世幡架子很大,何班主在旁厅上等了半个多钟头,他才迈着方步从里面走出来。
这位镇长大人今年六十开外了,中等个头,身体圆滚滚的,穿一件丝绸长衫,大脸盘,秃脑门,两只小眼睛,一副精明相。由于保养得好,看上去精神矍铄,红光满面。
何班主听见有人喊“老爷来了”,急忙站起来,向刁世幡躬身施礼,并奉上礼品。
“不必客气,请坐吧。”
刁世幡说着,自己一屁股坐在了红木太师椅上。
何班主斜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坐下。仆人送来两杯茶。何班主满脸堆笑,先说了几句场面上话,然后道明来意。
刁世幡慢慢摇着折扇,说道:“富春班的戏我没看过,但富春班之名倒是听说过。”
何班主说:“不是我自夸,富春班在绍剧班子里不敢说独占鳌头,名列前茅是当之无愧的。”
刁世幡问:“一般的戏你们都能演吗?”
何班主说:“回老太爷的话,不管老太爷点什么戏,我们都能演。”
刁世幡点点头:“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我女儿快要出嫁了,正想唱几天戏热闹热闹。”
何班主大喜,站起身连连拱手:“这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谢谢老太爷!谢谢老太爷!”
刁世幡摆了摆手,让何班主坐下。何班主说:“演出的场地,还要请老太爷费心安排。”
“用不着,”刁世幡说:“镇上有个现成的戏台。后面还有几间屋子,你们可以睡在那儿。”
何班主说:“这样的话我们房金照付。”
刁世幡摆手道:“不必了,这点小钱算我赏你的吧。”
“多谢老太爷!”何班主又连连拱手:“早就听说老太爷家大业大气派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哪里哪里!”刁世幡捋着小胡子哈哈大笑。
何班主投其所好,又说了一大串拍马屁的话。刁世幡愈加开心,笑得满面生辉。
就在这时,一个仆人匆匆进来通报:“老爷,有位东亚航运株式会社的夏先生来访。”
刁世幡一愣:“东亚航运?夏先生?”
东亚航运株式会社赫赫有名,他是知道的,但这位姓夏的先生,他却从未听说过。
仆人见刁世幡眼珠子骨碌碌转,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巴结地说:“我替老爷打发了他吧?”
“不!”刁世幡把手一摆:“请他进来!”
仆人答应一声,退出去了。
何班主识相地站起来:“老太爷有客人,在下不敢打扰,告辞了。”
刁世幡点点头:“具体事宜跟我的管家商量吧。”
这时夏先生和他的随从已经到了,与正要离开的何班主擦肩而过。
不知为什么,夏先生忽然停下了脚步,紧盯着何班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