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石被随行太监领路,穿过一道道走廊,走到了杨金水的卧室门前。
沈一石穿着六品官服,眼神古井无波。
“沈老板稍候,我先去通报。”
“劳烦公公了。”
不多时,卧室门打开,里面是一片红光,昏黄的烛火投射的光透过红色的灯笼。
杨金水穿着月白色的丝绸睡衣,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人,坐在蝉翼纱帘后,正是芸娘。
沈一石被请了进去。
杨金水不看沈一石,眼神一直瞧着纱帘后的芸娘,就着《广陵散》的韵律,手指轻动。
沈一石走了过去,杨金水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示意沈一石坐上去。
沈一石拱手:“公公终于回来了。”
杨金水冷笑:“可不是回来了,我就离开这么几天,你们差点就把天捅出一个窟窿。”
“沈老板好本事啊,带着几十船粮从杭州到淳安,又转去建德,有这本事,早该跟着戚总兵去荡平倭寇了。”
沈一石脸色平静,好像听不懂杨金水的话中有话。
他举起酒杯,白银的杯子,里面是殷红的酒水,满脸真诚,直勾勾望着杨金水:“大人可否听我一言,话过之后,任由公公处置。”
杨金水觉得好笑:“可以啊,说,尽管说,把你脑子里的阴谋诡计全说出来,是要用瞒天过海,还是釜底抽薪,总不成,你想对我用美人计吧。”
言罢,兀地一声冷笑。
沈一石将杯子里的酒水一口喝下,将酒杯放回桌面:“我对不起公公,也对得起公公。”
“不要再玩那套虚的,我在北京城玩了几十年,你不是想我听你说话吗,说点真东西。”
沈一石:“公公可知道,你这一走,浙江就失去了平衡。”
杨金水依然是漫不经心地语调:“多新鲜,浙江一头独大多少年了,走了个胡宗宪,这里就稳不住了?”
沈一石如实道:“胡部堂之才干品德,堪称国之能臣,东南柱石,他这一走,浙江全乱了,马宁远死了,郑泌昌何茂才这两个人升官,谭纶被调走,李青云投身清流,裕王府又在这地方掺了一把沙子,派来了一个什么海瑞。”
“那干你何事,你是织造局的人,谁还敢跟你说个不是。”
“公公有所不知,改稻为桑一下,浙江就没有人能够置身事外,它把我们所有人都要害死了。”
杨金水盯着沈一石,对他的语出惊人来了兴趣:“有点意思,说下去。”
沈一石接着说道:“从杨公公和胡部堂被召去北京城时起,改稻为桑就彻底变了性质,成了一步死棋。”
“原本浙江……,”沈一石犹豫一二,下定决心:“本来是严阁老的人在管,顶天了来了个谭纶,郑泌昌何茂才当了巡抚,当了按察使,本来更该固若金汤。”
“只是谁知道,小阁老举荐的高翰文,一个杭州知府,加两个知县直接闹翻了天。”